情依依，莫教枝上啼

在詩歌盛行的時代，只要有一首詩流傳下來，都是一樁令人欣喜的事，張若虛一首《春江花月夜》，被聞一多先生稱為唐詩的壓軸之作。細讀後表示認同，尤其是“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月落搖情滿江樹”。

在唐朝的詩人中，還有一位金昌緒，此人生卒年不詳，生平也不詳，浙江錢塘人，一生僅有一首詩傳世，就是《春怨》。但就這首詩，雖然只有20字，卻一句設一疑，句句令人不解，卻句句為前一句作答，堪稱絕妙，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春怨》

金昌緒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一位女子昨晚失眠，輾轉反側，早早起床，做家務。因為休息不好，精神不振，中午飯後不得不休息片刻。正在小睡，卻被黃鶯鳥的鳴叫聲吵醒，於是非常生氣，出門拿起屋子旁邊靠著的一根竹竿，衝到樹下，去趕走黃鶯兒，希望這些鳥不要在樹枝上叫。

鳥兒不知道，她正在做著夢，那夢不是尋常夢，因為在夢裡，自己眼看就要夢到去遼西邊塞和丈夫相聚了，丈夫已戍守邊關一年多，思念的心兒無法平靜。看看就要見到丈夫，就是這討厭的鳥兒使自己的夢煙消雲散，這機會一失去，不知什麼時候再夢見？一竹竿打在樹枝上，嘩啦一聲，鳥兒被驚得四散飛去，樹葉落了幾片，飄飄悠悠落下。

只記得丈夫臨行前說，一年半載就會回來，可整整一年多了，連個音訊都沒有。前段時間聽到一首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從這首詩歌內容，知道了丈夫苦，可無人關心，無人心疼。她又聽到傳唱的一首歌：“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鬥兵稀。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丈夫是活著，是死了，不得而知，誰能告訴我？可惡的黃鶯兒呀，你只顧你叫得開心，哪裡知道無限牽掛而悽苦的我，一年多了都沒有見到丈夫的面，他還在不在人世？如果他不在人世了，“君不見隴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黃鶯兒呀，你可知道作為妻子的深層牽掛嗎？如果他真的不在人世了，孩子怎麼辦？家裡的老人怎麼辦？黃鶯兒呀，你不該鳴叫。你縱然要叫，也等我把夢圓了再叫不遲。

金昌緒寫此詩，自己當年是不是在戍守邊關？是不是自己回到家裡後妻子告訴他這一情景，他的情感的閘門被啟用，提筆一氣呵成，寫下這首詩？不然怎麼會這樣唯美，這樣動人心絃，這樣如話家常？就是這首詩，讓黃鶯兒的啼叫聲，叫了千年而不停，思念的人兒思念了千年而不停，且已定格在詩歌美的藝術畫卷裡。

而今，遠去城市的農民工，家裡的人兒，他們不會打起黃鶯兒了；遠戍邊關的軍人，他們的家裡人，也不用打起黃鶯兒了，一個影片，一通語音，一段微信，一切的思念盡訴，實在思念極了，坐飛機，坐火車，能迅速前往團聚，“共剪西窗燭”。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的畫面和情景，已成了過往。但人類思念的情感永遠都會長存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