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罵“香港沒有好演員”的大佬，在防疫酒店孤獨離世……

原創 溫柔一叨 易簡讀書

作者：溫柔一叨

說實話，當看到曾江在防疫酒店離奇逝世的訊息時，我的第一反應是：

原來他還活著呢……

這不是詛咒。

2018年，金庸逝世，舉世哀慟。

這種哀慟不僅是對一代宗師離去的不捨和惋惜，還有對無法阻擋的離別生出的憂傷——所謂長大，就是熟悉的人一個個離去。

此後數年，我們告別了吳孟達、廖啟智、李香琴、楚原、王羽……斯人已乘黃鶴去，接受那些可親可敬可愛的熟面孔，只能活在熒幕上，已經成為新常態。

即便如此，曾江離去的訊息，還是朝向不少人的心房，重重砸下一拳。

因為他是曾江，港劇乃至港娛亦正亦邪的“一代梟雄”。

有被封在上海的網友感慨道：

他被困在家中，因股災看起了《大時代》，發現裡面城府極深，心思微妙的毒梟探長“龍成邦”，是曾江。

因無聊看起了《英雄本色》，發現裡面俠肝義膽、義薄雲天的“堅叔”，也是曾江。

這是他正面角色的巔峰。

轉看《縱橫四海》，又發現裡面陰狠毒辣的“養父”，又是曾江。

這是他反面角色的巔峰。

最後為了懷舊看起了83版《射鵰英雄傳》，發現裡面邪魅狂狷、目高於頂的黃藥師，還是曾江。

在觀眾心中，曾江飾演的“黃藥師”，是他所有角色的巔峰。

乖張狠戾，對俗世不屑，對妻子深情，對女兒寵溺，對他人狠辣，“邪中自有三分正，正中又有三分邪”，“黃老邪”入木三分，名不虛傳。

曾江在演完《大時代》後，事業重心放在舞臺劇，漸漸淡出銀幕。

近年來最轟動的新聞，恐怕就是那則“被好友謝賢當眾掌摑”的不堪往事。

當時曾江與老友謝賢、胡楓、羅利期一起錄製真人秀《四個小生去旅行》。

在記者釋出會上，謝賢正拿曾江坐輪椅耽誤拍攝說事，誰知講著講著忽然暴起，朝著曾江狠狠蓋了一巴掌，並放言：

我比他們更瞭解你的為人，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樣。

如果非要拿當今的明星比喻此情此景的嚴重性，大概就是“崩塌之前的吳亦凡打了黃子韜”。

這個比喻也不夠貼切，畢竟如今裝腔拿調的明星好找，霸氣耿直的偶像卻不多見。

伴隨著一堆記者咔嚓亂閃的拍照聲，曾江罕見地沒有發怒，臉不變色心不慌，照舊坐在椅子上跟謝賢理論。

要知道，曾江的高傲是出了名的。

內地老戲骨牛犇曾評價曾江，傲慢到可以做代言人，說他“自以為是，好為人師”、“森嚴霸氣、囂張傲慢”。

娛樂報道更曾直言不諱：曾江“自負無禮、控制慾強”，這些評價至今在曾江的百度百科中仍能看到。

大多數人也認為，曾江的個人氣質深深滲透進他所扮演的角色中，因此他塑造起“氣勢威嚴、囂張無禮、霸氣傲慢、桀驁怪異”的形象，十分得心應手。

“黃藥師”是所有角色裡，與曾江本人最為接近的一個。

他逝世後，微博熱搜榜上，立刻掛上“曾江之後再無黃藥師”。

許多媒體打上“黃藥師仙逝”的標題來紀念他。

曾江死因仍未確定。

據傳聞，曾江此前在新馬旅遊，狀態良好。

返港後住進防疫隔離酒店，初次核酸檢測為陰性。

離世前一天他曾兩度致電女兒，說自己胸口痛，人不舒服，並且很餓。

女兒便讓丈夫將相關藥物食品送到酒店，卻因防疫原因不能進入酒店，無法親自送給曾江。

27日早，預感不妙的女兒打電話給曾江，始終無人接聽，於是委託衛生署工作人員前去檢視。

工作人員開啟門後，發現曾江倒地不起，後經搶救無效過世。

倘若傳聞為真，一代黃藥師，竟成龍成邦（《大時代》中龍成邦因心臟病發死亡，成為其女兒人生悲劇的最終落點），未免太令人唏噓。

但戲劇歸戲劇，一位個性如此鮮明、人格魅力如此突出的演員，不該只以“黃老邪”的面孔，留在觀眾的心目中。

如果要用三個詞來形容曾江，我會選：

傲氣、霸氣、骨氣。

曾江的“傲氣”先行於“霸氣”。

他出生於香港中環一個經營水產的富商家庭，後來的曾江屢屢因“不喜歡”就放下令人羨慕的工作，底氣大概來源於此。

小小年紀的曾江讀的是香港著名男子學校九龍華仁書院，高中就跑到了美國，頭個學期就考到第一名，拿下獎學金。

家境富裕，人又聰明。

但那時曾家最有名的是他妹妹，大明星林翠（原名曾懿）。

18歲的曾江常常去接妹妹下班，久而久之便跟電影圈人士來往密切。

年輕時的他濃眉大眼，稜角分明，再加上談吐不凡，很快就被導演陶秦相中，出演了《同齡鳥》、《那個不多情》。

電影票房不錯，可曾江不滿意。

他覺得自己在鏡頭面前“笑也不會笑，路也不會走”，渾身不自在。

於是說走就走，放下娛樂圈的大好前程，直奔美國深造。

據說當時哈佛、麻省理工都有錄取他的意願，只是他怕冷，又有親戚在加州，才選擇了加州伯克利大學修習建築。

（怎麼寫著寫著好像看到一個男版谷愛凌啊……）

當然，這時的曾江也不會想到，多年後的自己會變得極度熱愛表演：“再活一次也要演戲”、“100歲痴呆也要演戲”、“演員的一生，我覺得是四生”，多次上演“真香”現場。

畢業回港後，曾江就進建築公司當了測繪師。

測繪師在當時的香港，和“律師、騎師”並稱為“三師”之一，收入豐厚。

可曾江又不滿足。

香港人多地少，房屋設計只需一個標準：空間最大化，可複製性強。

曾江在九龍城上海街設計的大量民房，分佈密集，空間狹小，幾乎沒有設計理念可言，只有重複。

一身功夫派不上用場，還要陪客戶喝酒應酬：“很沒有意思”。

又多虧了妹妹的光環。

林翠此時已經嫁給大導演秦劍，秦劍正打算開拍電影《大馬戲團》，主角原本定的謝賢，但謝賢沒演，他乾脆向姐夫丟擲橄欖枝。

曾江還像初觸熒屏時那般無畏：拍就拍咯，誰怕誰。

自此，這位港圈大佬正式開啟“一代戲霸”的演藝生涯。

接著便要說回曾江的傲氣。

儘管多年之後，江湖流傳出佐證曾江“傲慢”的事蹟，都是他對他人嚴苛的負面傳聞，比如將著名甘草演員餘慕蓮罵哭，被媒體形容為“癲狂症發作”。

但稍稍瞭解曾江就會發現，真正有傲氣的人，劍鋒首先朝向自己。

那時香港娛樂圈正處於快速發展期，圈中人員魚龍混雜，泥沙俱下。

賺快錢、出爛戲的風氣充斥圈內，願意以專業要求自己，沉下心磨練演技的演員，幾近於無。

曾江是鳳毛麟角。

他自知非科班出身，先天不足，便大量接戲來磨練自己。

他甚至不在乎片酬，但求劇組能夠滿足自己的高要求。

因為有賣座的需求，五六十年代的香港電影界，國語片比粵語片地位高很多。

但如果只拍國語片，曾江一年只能演4部。

為了歷練，曾江來者不拒，無論主配，出演了數百部粵語影片，最多時一年就拍了30多部電影，獲“拼命三郎”名號。

日長月久，曾江積攢了渾厚的演技。

30歲入行，在1983年碰見了“黃藥師”一角，星運大爆發。

歷經港娛風雲幻變，先後輾轉簽約多家演藝公司，從老式粵語片到新浪潮電影，再到流行影視劇，曾江用了20年，終於在49歲迎來演藝事業的爆發期。

雖然大器晚成，曾江的“霸氣”卻比事業早來得多。

曾江出道多久，“曾江愛罵人”就被傳了多久。

剛剛重返娛樂圈拍電影，曾江也不懂得收斂，經常仗著“導演大舅哥”的身份，對謝賢指指點點。

愛耍酷、好面子、偶像包袱極重的謝四哥哪裡受得了這種氣，年輕時忍得下，老了也得爆發，於是便有了多年後憶往事突然暴怒，當眾掌摑好友那一幕。

如果光看曾江被好友當眾扇巴掌後的表現，大多數人不會相信曾江以“自負無禮”聞名，甚至會覺得他是個翩翩君子。

可曾江的壞脾氣，可是連周潤發、黃日華都忌憚三分。

在粵語片時代，他作為一個演員，竟然霸道到了連導演、攝影都要受他擺弄的地步。

進TVB，就大罵“劇本稀爛，根本不用細看”，即使他就受益於無線的影視劇。

他受西方教育，並跟著吳宇森在好萊塢演過戲，回來便在媒體面前痛罵“香港演員沒一個專業，整班廢柴，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從來不想如今精進自己”。

在內地拍戲，又斥責內地演員缺乏敬業精神，開工遲到、只拍自己戲份，不顧大局。

但這些過火言論的背後，卻是曾江豐富的經歷與尖銳的見解。

他在好萊塢看到電影工業下的從業人員各司其職，而不是“導演說了算”，於是才痛罵這種模式的弊端。

多年以後，有人察覺他洞察敏銳，說的全中，找他道歉，但“狂妄自大”的罵名早已傳出，無人替他翻案。

罵完年輕演員不敬業，他會在劇組做模範表率：

年過80還親自上陣吊威亞，絕不用替身。

臺詞本上密密麻麻布滿標記。

自己的拍攝全部結束，還留在現場幫對手演員搭戲。

而他辛苦拍攝的住院片段，卻被媒體用來造謠“身體出現問題”。

他直言自己“不會做人”，卻也引以為豪：這一行不是人人夠膽，不是寸（囂張）得起，只是我夠膽寸。

膽從何來？

曾江一代老港星，從五六十年代入行，面對的是一個“黑色氣質”濃重的娛樂圈。

電影裡的《追龍》，他們是親歷者。

見過“五億探長雷洛”和“跛豪”真人，遇到過大黑幫新義安的人到片場收保護費，也走進過那個“義字當頭，黑白不分”的舊香港。

縱然高知如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江湖氣”。

也正是這點“江湖氣”，使他參透了何為“梟雄”，走進吳宇森的眼裡，成就那些時代名角。

曾江的“寸”，不是好逞口舌的“魯莽無禮”，而是見過真槍實彈的“孤膽霸氣”。

到了老年，曾江的“傲氣”與“霸氣”雖然都有所消減，但也是從“10分”減到“7分”。

在2015年東方衛視拍攝的綜藝《花樣爺爺》裡，曾江、秦漢、雷恪生、牛犇四位老戲骨，陪著劉燁環遊世界。

在教堂找不到劉燁的曾江，不顧自己還拄著柺杖，指著劉燁好一頓罵，甚至差點動手打人，幸得秦漢在旁邊打圓場。

別說是對後生劉燁，對著德高望重的國家一級演員牛犇，他也是老大哥姿態。

吃西餐時，曾江自詡懂行，一直給大家解釋西餐選單和禮儀，把牛犇膈應得，偷偷對雷恪生吐槽：把我們當成真的沒見過世面似的。

一趟旅遊，也讓曾江成了牛犇眼中的“香港傲慢明星代言人”：自以為是，好為人師！

大佬與大佬之間的過節無需他人評價，性格各異，才碰撞得出火花。

如果都是千人一面，那得多無趣。

掌摑事件三年後，曾江住院，謝賢前去探望。

曾江還打趣道：你這算什麼，三鞠躬嗎？

隨後兩人相擁，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豪氣。

如今曾江溘然長逝，不知當初拒不道歉的謝賢，可否會感到一絲遺憾？

不過同是遭遇掌摑，好友梁小龍曝出的另一個“曾江”，依舊“硬頂”：

曾江某天與另一個男演員吃飯，雙方因政見不合產生衝突。

對方認為“臺灣好”，曾江堅持“大陸好”。

意見不合下，兩人大吵一架並打了起來。

互相扇了對方十幾個耳光後，曾江鐵嘴照常：就是祖國大陸好。

光聽他訓斥他人，你哪會想到他還有這一面？

回看曾江所言，時常感到一股“凡爾賽”的味道。

他說自己“這輩子沒缺過錢花”、“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但再細看其所行，又會為其一以貫之、始終如一的品質而心生欽佩。

他喜歡演戲，就“賴著不退休”，一生出演了303部電影。

如今內地的電影院裡，還有他參演的《邊緣行者》正在上映。

只是港風不再，票房慘淡。

王羽、楚原、梁雄等精神棟樑的接連逝去，只是香港文娛盛世凋零在剝落最後一層幕布。

算上18歲拍的兩部電影，曾江在港娛足足“橫”了60多年，從邵氏電影到麗的電視，從亞視到TVB，哪裡有他，哪裡就有他的罵聲。

一個甲子，由起到落，由興至衰。

一生硬氣，孤獨而終。

透過曾江望香江，風流已被雨打風吹去。

作者：溫柔一叨，一叨666，是朋友就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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