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囚凰》：莫怪面首醜

作為國產網路小說中的扛把子之一，《鳳囚凰》因為風口浪尖上的出品人於正，和同在風口浪尖上的女主角關曉彤，成為一部自來黑的電視劇，評分重新整理於正電視劇新低，模仿出土文物造型打造的髮髻被嘲諷為頭頂縫紉機，劉宋皇帝劉子業賜給女主角山陰公主的三十面首也被認為太醜。且不說“縫紉機頭”到底有沒有歷史根據，“面首”在我國曆史上可是未必一定和美男子掛鉤的。

“面首”在如《辭源》、《辭海》等書大型辭書中都只列了一個解釋，用例來自《魏書·劉子業傳》，也就是電視劇《鳳囚凰》第一集裡發生的事件。

史書記載“時（劉子業）其姊山陰公主大見愛狎，淫恣過度，謂子業曰；‘妾與陛下男女雖殊，俱託體先帝。陛下六宮數百，而妾唯一駙馬，事不均平，乃可如此！’子業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

此後又引用了宋元時期史學家胡三省的註釋，稱“貌美者曰‘面’，發美者曰‘首’”，於是“面首”就與相貌俊朗的男妾成了同義詞，日本的《大漢和辭典》中“面首”也只有這一條釋義，用例也是《魏書·劉子業傳》的這條。

電視劇反映的劉宋是我國曆史上魏晉南北朝時期南朝的第一個朝代，為區別於趙匡胤所建立的宋朝政權而加冠國君姓氏，稱“劉宋”，劉宋是南朝中存續時間最長、疆域最廣闊、國力最強盛的時期，對後世的影響力較其他朝代也更大。“面首”這個詞就出現在這一時期。

《宋書·臧質傳》中有：“（臧質）左前伐蠻，枉殺隊主嚴祖，又納面首、生口，不以送臺，免官。”臧質於南朝宋第五任皇帝劉駿在位時任職做官，比劉子業繼位登基要早十七八年，在這份與臧質有關的記錄中提及的大多於軍事相關，和“牲（生）口”一樣重要的不是“美男”而是“壯丁”，所以當時劉子業賜給山陰公主的並不是“美男”而是“壯漢”，因為是伺候公主的，大抵相貌也都不會太醜，但選拔標準未必是“貌美”“發美”。

直到南朝第三個朝代梁朝末期（也就是電視劇《琅琊榜》參考的歷史時期），“面首”主要對應的還是“壯丁”的意思，例如《南齊書·茹法亮傳》中記載“孝武末年，作酒法，鞭罰過度。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從至南州，得鞭者過半”。宋元時期歷史學家胡三省的註釋主要針對的是《魏書·劉子業傳》山陰公主故事的影響，也可能是受到宋元以前“面首”詞義變化的影響。

魏晉南北朝之後，“面首”詞義發生擴大，不一定非要用在男性身上，更不一定是描述女性的男妾。例如《新唐書·來俊臣傳》中記載：“以官戶（妓）為面首，聞吐蕃酋阿史那·解瑟買的婢善歌舞，令其黨告以謀反，而求其婢。”可見姣好的美少女也可以被喚作“面首”。《資治通鑑》記載五代十國時期南楚故事，其中有“小門使謝彥顒本（馬）希萼家奴，以面首有寵於希萼，至與妻妾雜坐，恃恩專橫”。馬希萼即南楚君主，得寵的男性家奴恃寵而驕，所作所為和唐代皇族女性的男妾無異。

不過，《資治通鑑》中馬希萼一例中，“面首”更近似於將這個詞分為“面”和“首”分開解讀。魯迅《古小說鉤沉》第八卷中記載一例，雲“宋中山劉玄居越城。日暮，忽見一人著烏褲褶來，取火照之，面首無七孔，面莽悅然，乃請師籠之”。這裡的面首就指的是“頭面”。

而且不僅是人的頭面可以用“面首”，物的頭面也可以用這個詞，《陳忠裕全集·仙都山記》中有一段寫道：“增雲東，循溪行，多平田空廬，可二十里。望東山之上，有峰卓立，一頑而直，一短而謳，皆有面首。日婦姑峰。”

抽象的“有頭有臉”也可以用這個詞，比如《法書要錄·述書賦下》中有：“及乎驗德力之工拙，知古今之優劣，餘稽古玩能，因假能而有說，匪徒姓名記錄，面首超越，相質披文，虛空歲月者矣。”

由此可知，“面首”一詞從南朝初期誕生到胡三省註釋的宋元時期發生過不止一次詞義變化，最開始指“壯丁”，隋唐之後逐漸轉移到頭面上來並和審美髮生聯絡，最後才引申出臉美頭髮好看的美男子。

電視劇《鳳囚凰》選不太美的男演員飾演“面首”不一定是因為考據過詞義，很可能是因為沒辦法，畢竟這部小說中出場的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百分之九十以上可能都是美男子，公主府的群眾相貌基礎太好，很難突顯出男主角豔壓群芳，只能擇一個鶴立雞群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