嚮往的家園丨那人那節那粽，挑在籮筐裡的端午節

那年，鄉長23歲。

清晨，鄉長走到鄉政府食堂。昨日，他就準備了一擔籮筐。今天，他和其他鄉幹部一樣，要在端午節及時把慰問物資送到五保戶手中。

鄉長負責送庫區裡的四個村，他的任務最重。他把東西放到籮筐裡面：每個五保戶五個粽子，五個包子，一斤白砂糖，一斤麵條，一斤豬肉。他挑起來試了試，有一百二十斤的樣子。他覺得沒有問題，比在生產隊擔禾要輕鬆得多。原先，在生產隊出工時，從爛泥田裡擔禾上到路上，深一腳，淺一腳，一擔有一百七八十斤。為了掙到十工分，一擔就是一天，下午收工回到家裡時，那兩隻腳木頭一樣，好像不是自己的。

籮裝粽子。圖/九白

從鄉政府到水庫大壩，有八里路。還好，這一路都是大路，陰天，走走停停，雖然出了一身汗，時不時有山風吹來，涼快，還不怎麼累人。鄉長清楚，接下來有自己難熬的。

大壩把四個村堵在水庫裡面。水庫裡面的人進出山村的路，完全由水庫的水決定。水位升高，路也升高，水位下降，路也下降，反正，就只能圍著水邊走。鄉長在這山裡長大，在這條路上，知道哪裡有一塊大石頭，哪裡有一棵大樹。他挑著籮筐，放心地往前走。突然，腳下一滑，鄉長仰面一跤，跌倒在地。他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讓籮筐裡的東西掉到水庫裡去了！他雙腳死命抵在石頭上，不讓自己下滑。一手揪住柴草，一手緊握扁擔：籮筐的繩子早被牢牢地紮在兩頭，握住了扁擔，就保住了一擔東西！鄉長一看，好險，籮筐就在水邊上了！他小心地一點點往上移，揪住樹枝，終於站了起來。

原來，連日來雨水不停，這裡的石頭鬆動了。還好，只是手被荊棘劃破了皮，流了一點血，背上沾了一些泥巴。

過了水庫邊，進到鐵門關。老陳住在鐵門關頂上，這一帶沒有人家，他不敢把籮筐放在下面，一是怕野貓野狗偷吃，二是怕過路的人順手牽羊。鐵門關原是古代打仗的一個關卡，山路陡峭狹窄，一個人過去都要側著身子。鄉長挑著籮筐往上走，一下子荊棘把籮筐勾住了，好像一個調皮又不懂事的孩子，別人累得不得了，還偏要扯住籮筐不讓你走。一下子又要從長長的茅草裡鑽過去，一下子一條毛毛蟲掉到手上，出汗以後，癢得更加厲害。

上到半山腰，忽然就有了雨打樹葉的沙沙聲。鄉長趕緊躲到一棵油茶樹下，把掛在擔子的斗笠戴上，把塑膠布從籮筐裡拿出來蓋上。進門看臉色，出門看天色。在山裡長大的，他深知這一點，在鄉政府就做好了準備。

一堆堆的黑雲，就在眼前翻滾。剛才還是輕柔的雨點，此時變成了“潑婦”，在潑水啊！雖然有油茶樹抵擋一下，但鄉長的解放鞋和褲腳全溼了。這麼大的雨，根本走不了，要下到什麼時候呀！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雨終於停了。鄉長挑著籮筐繼續往上爬，到老陳家時，一身都被兩邊柴草上的雨水打溼了。

鄉長把東西交給老陳，從塑膠袋中，拿出印泥和兩聯單，寫上包子等，叫老陳按了手印。鄉長喝了一口水，走下山去。

雨過天晴，一輪紅日罩在頭頂，一身燥熱罩在身上。鄉長在山路中繞來繞去，身上溼了幹，幹了又溼了，不知哪是汗水哪是雨水。

擔子越來越輕了。突然，鄉長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原來，早已過了吃午飯的時候了。

送完最後一家，將近晚飯時分。鄉長挑著空籮筐回到了家裡，急忙到鍋裡翻東西吃。

包粽子用的粽葉。圖/黃金雲

母親說，今天過端午，鄉政府沒有好吃的呀？

鄉長邊吃粽子邊說，我還沒有吃中飯。

知道了原委後，母親說，你這個蠢傢伙，不曉得從籮筐裡吃幾個粽子包子，以後再用錢補上呀！

鄉長說，不行，少了五保戶的東西，講出去不好聽。莫壞了我的名聲！

母親說，你還真以為你是鄉長呀！

鄉長還真不是鄉長，是我二哥，那時還是鄉農科站的農科員，帶米吃國家糧。有一次，他代表鄉上去一個村上去處理一件棘手的事，二哥很圓滿地解決了問題，都說他有水平。有一天，那個村上的一個人，到鄉政府說找黃鄉長。書記聽後，一頭霧水。那人說，就是上次你們派到我們村處理好了事情的那個鄉長！書記聽後，大笑起來，說，對，對，是鄉長！從此，鄉政府的，他蹲點的村上的，很少叫二哥的名字，都叫他鄉長。

文/黃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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