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開疆拓土，漢武帝還是個詩人和情種？

漢武帝一輩子打得匈奴聞風喪膽，這個北方少數民族再也不能把漢朝皇帝圍困幾天幾夜、再也不敢輕佻地寫信要納娶漢朝皇帝的遺孀。可是因為相信方術，漢武帝被文人罵得狗血噴頭。

司馬遷就不說了，他因為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說好話被武帝殘忍地施行宮刑，《史記·孝武本紀》裡通篇都在說武帝忙於求神拜鬼找方士、追求長生不老。

而汪曾祺老先生乾脆說他是妄想型的精神病患者。

武帝當然有他冷血和剛硬的一面，但是，這個硬漢也有著不同於常人、也不常示人的柔情，少有人知的是，他在武功之外還是個詩人，不只是汪曾祺說的那樣只會狗吠。

他的詩不多，有幾首是寫給他的寵妃李夫人的。李夫人“妙麗善舞”，美到創造出一個成語“傾國傾城”。

（圖）李夫人的影視形象

李夫人的哥哥叫李延年，是個作曲家和歌星，一次在服侍武帝跳舞時唱了一首著名的廣告歌，他推銷的不是什麼產品，而是他的絕色妹妹，也賭自己甚至李家的前途命運：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圖）曼妙善舞的李夫人

李延年知道武帝好色。武帝小時候見到表妹陳阿嬌長得貌美，就說要“做金屋而貯之”，創造了“金屋藏嬌”這個成語。果然，武帝聽著歌，扭過頭瞪著眼問李延年：世上真有這樣的美女嗎？

李延年一見武帝上當，忙說，有啊有啊，她就是小人的妹妹啊！

沒有任何懸念，李姑娘就成了武帝的李夫人。李美人果然是妙麗善舞，漢武帝果然愛得如痴如醉。後來有人說，李夫人是漢武帝一生中最寵愛的女人。

（圖）漢武帝和李夫人

哪知道紅顏薄命，美好的時光都是短暫的，李夫人很快得病，生命垂危、奄奄一息。

這讓武帝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可是漢武帝去看望病重的李夫人時，這個曾經和他如膠似漆的女子卻硬起心腸、並不見他。她掛著帷帳，把臉扭向牆頭，只把背部對著這個為他傷透心的男人。

對人一貫霸道的武帝可憐巴巴地說，你看看朕，你看看朕！

李夫人卻堅定說，我把兒子和兄弟託付給你。我不見陛下，我的病容會嚇著陛下的。

武帝：你讓朕看看，你想死朕了。朕看了你，給你家兄弟再多加賞賜。

可是李夫人很是決絕：賞賜是陛下的事，我怕我的樣子嚇著陛下。

即便貴為皇帝，有些事也不能辦到。武帝最終也沒有見到李夫人的容顏，一直到她的死，他不高興也沒辦法，這份相思永遠留在了心裡。

原來李夫人頗有心機，她怕自己的美貌因病而逝，武帝看到她的病容，不再愛她，也不再珍重她，對他的兒子和兄弟會不好。

李夫人死了，武帝念著她留在記憶中的好、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封他們的兒子為王，他們的孫子劉賀後來當了27天的皇帝，因為霍光說他做了1000多件壞事，發配到江西做了海昏侯。劉賀的墓幾年前被挖了出來。他和霍光之間的恩怨似乎可以深入研究一番。

除了李延年，李夫人的另一個兄弟李廣利打仗能力平平，被封為貳師將軍，是攻打匈奴的前方統帥。可惜後來投降了匈奴。

但是這些對李夫人家人的補償，不能消解武帝對李夫人的思念。他還是時常想著李夫人，好像他是個情種一般，也有可能是他後來再也沒有遇到美過李夫人的女人。人一般對失去的、得不到的都會特別懷念。

（圖）美貌的李夫人

有個李少君的術士說，我可以把李夫人的魂找回來。武帝一聽，拍著手說，快招快招。李少君騙了武帝一輩子，騙得他一愣一愣的。

李少君用玉石刻了李夫人的雕像，置於帷帳之中。在一個晚上，燈光闌珊，燈影綽綽，他把漢武帝請來與李夫人相會。

也許是雕塑確實惟妙惟肖，也許是武帝思念得神志不清，反正他覺得像極了他日思夜想的李美人。

他急切之下，又像見到泰山那樣胡亂喊出了一首詩：

是邪？

非邪？

立而望之，

偏何姍姍來遲。

已入暮年的漢武帝顫顫巍巍，聲音顫抖，老淚縱橫，他伸出手，一步一步向帷帳中的李夫人做過去，遲疑而又急促，又創造出“姍姍來遲”這個成語。他好似一個成語生成器一樣。

一個征伐天下的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束手無策肝腸寸斷。

李少君一把拽住情緒失控的老皇帝，說，您只可遠遠地看，不能走近，走近她就不見了。

李少君當然不能讓武帝走得太近，那樣戲就穿幫了。為情所傷所困的一代君王，只好無奈地停住了腳步，他揉了揉眼睛，可再也看不到李夫人的形象，哪怕是隱隱約約的。愛情已逝，不可再續。

他後來又築了夢靈臺，希望在夢中見到李夫人，可是他一次也沒有夢到。

無奈的老皇帝正兒八經地做了一首《秋風辭》，紀念他遠去的李夫人和遠去的愛情：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圖）漢武帝和李夫人

他最後的硬漢舉動是硬起心腸殺掉了鉤弋夫人，鉤弋夫人沒有任何錯，他只是要讓她年幼的兒子劉弗陵繼位，他擔心鉤弋夫人像呂后一樣把持朝政甚至奪走漢家的天下。

如果李夫人活到後來，就武帝的秉性來說，他們之間的故事倒不一定這麼美好。除了鉤弋夫人，他廢黜了青梅竹馬的表妹陳阿嬌，即便兒子劉榮一度成了太子的慄姬也沒有好下場。這是後宮，在朝堂之上，跟著他的丞相不是被殺，就是自殺，臣子們都以做丞相為危險工種。

也許對漢武帝這樣的硬漢皇帝來說，為了他的雄圖偉業，其他人的生命都算不得什麼。至於李夫人，因為短命，恰恰在他們之間留下了難得的美好回憶，她讓他短時間成為一個感情動物。

李夫人比武帝明白，在一個皇帝眼裡，女人的美只有她的容顏，女人得到皇帝的眷顧也是因為她的容顏，所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理性地背對著武帝，把醜自己帶走，把美永遠留給武帝，為的是給自己還活在世上的親人留下可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