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我們的天空

那天，在手機上突然刷到了一張公安英烈牆的照片。照片上的名字遠看密密麻麻，放大看出生年月，發現裡面有剛剛20出頭的青蔥少年，有即將退休的警界前輩，還有正值壯年的家中頂樑柱……他們的生命，永遠定格在某個或陽光明媚或雨雪紛飛的日子。他們將一腔熱血傾灑在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滋養著土地上的一草一木。

因為寫作，我得以認識不同警種、不同單位的戰友，甚至跨越千里走近更多可敬的戰友，與他們進行一場場無聲的靈魂對話。身著同樣的警服，頭戴同樣的警徽，我們為同一份事業、同一個理想努力奮鬥，我們有同樣的歡笑、期待與傷悲。然而，當我從記錄者、閱讀者的視角接近他們，我才慚愧地發現，其實我對於他們依然瞭解得太少太少。

他們有的青春逼人、風華正茂，未來之路不止一種美好可能；有的已有嬌妻幼子，小家庭充滿著溫馨歡笑；有的年過半百，再過幾年便可享受悠閒安適的退休生活；有的父母年邁體弱，一家老小都依仗著他這根頂樑柱……哪一個理由，都足以讓他們留戀人世煙火，躲避危險死亡。

但恰恰相反，危難之際甚至生死關頭，他們沒有片刻猶豫、一絲退縮，因為他們深知，“警察”的前面是沉甸甸的“人民”二字。他們中有的為了制止歹徒傷害群眾而以肉身搏利刃，有的為了掩護戰友毅然直面死神，有的為了盤查抓捕嫌疑人被捲入車輪下，有的在連軸轉超負荷工作之後累倒在崗位上……多少次採訪，我不得不面對他們心碎的親人。那些流血的傷口，我萬般不願卻又不得不去碰觸，於是，每一次採訪與書寫的過程都成為情感的折磨。

沒有轟轟烈烈，更多是潤物無聲，直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也有刀光劍影，更多是默默奉獻，直至獻出了最寶貴的一切。

凝視著他們的名字，我的內心在一次次感動、欽佩、悲傷中得到洗禮與昇華。我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是那樣熱愛生命，熱愛著父母、妻子、兒女，熱愛著人世間的每一寸生動時光。他們都懂得生命只有一次，他們也不捨得與愛著的一切就此長別，但他們義無反顧。

除了如磐的信念，還有什麼能詮釋他們的奉獻與犧牲？

除了堅定的責任感，還有什麼能促使他們去為大家安寧捨棄小家圓滿？

時常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在一次公安系統宣傳培訓班的結業儀式上，幾十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戰友們依依話別，不知是誰起頭唱起“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隨著一個個聲音加入，清亮的、沙啞的，細膩的、粗糲的，幾十名警察用不同的音色發出同一個聲音，“歷經苦難痴心不改，少年壯志不言愁……”那一刻，所有人的神情肅穆莊嚴，音調沉緩滄桑，許多人的眼圈溼潤了。那時我還年輕，只覺得被一股說不清的強烈氣場深深地攫住了。許多年過去，目睹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瞭解了那些驚心動魄與默默無聞之後，再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場景，我終於懂得了，那些閃爍的淚光與堅定的眼神裡究竟包含著什麼……

國家昌盛，人民安泰，必須有人要付出、要捨棄、要奉獻、要犧牲。那些永遠離去的戰友啊，你們的不辭而別，成為至愛親人眼裡一滴流不完的淚和心靈深處無法痊癒的傷。然而，這個時代需要強大的精神能量，凝聚砥礪前行的不竭動力，於是，你們像星之燦爛，令芸芸眾生追尋仰望；如月之皎皎，引領照亮戰友們前行登攀的路。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死亡不意味著遺忘，只要活出了生命的價值，只要永遠被緬懷與銘記。公安英烈牆銘記著他們，大街小巷、社群工廠銘記著他們，祖國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明月清風都銘記著他們。英烈們的熱血與骨骼已化作碧水青山，成為山川草木的一部分，與晚霞中悠然漫步的老人一同微笑，與校園裡歡蹦亂跳的孩子一齊歌唱。他們永遠活在共和國厚重的歷史中，永遠凝視著我們並與我們同在。

不忘初心，踐行使命；沿著足跡，砥礪前行。我還能做的，便是用我的筆繼續記錄、書寫、傳誦、弘揚，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們、認識他們，呼喚更多後來者接過他們的精神火炬，星星點點照亮我們的生命天空。

（程華，作者單位：重慶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