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歷史巧妙地向前發展

如果一直閱讀《史記》這本書，你會覺得，司馬遷是一個非常適格的CP。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不僅在政治立場上，他有著非常明顯的站隊，就是在思想方法上，司馬遷的理論思想程度也不輸於一百年前的任何一位領袖人物，包括偉大的仲甫先生。你從《史記》中可以看到，他幾乎是一個徹底的歷史唯物主義論者，還是一個達爾文主義論者。雖然這些歷史事件，基本上是他想象出來的。我們還是拿五帝本紀來說話。

在黃帝掌管部落聯盟的這一百年時間內，開始征戰天下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做政治構架。他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主戰兵團是熊羆貔貅虎，三戰而得其志，也就是說把炎帝這個部落給打服了。他殺了蚩尤，征戰天下不順從者。但黃帝並不佔據人家的地盤，人家給打趴下，服了，他就離開，其足跡東至於渤海黃海，也就是今天的威海蓬萊一帶；西至於崆峒，也就今天的甘肅天水一帶；南到達了今天的湘江，長沙；北到達了今天的河北懷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了一些政治建設，有了正式的軍隊，有了監察其他部落的監察大臣，有了四位身邊的大臣，風后、力牧、常先、大鴻。這四個人的名字一看就有些不太正常，神神道道的。但很合乎邏輯啊，本來是流寇草莽，建了山寨之後，明碉暗堡也有了，八大金剛也有了。雖然看起來有些草率，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它也標誌著歷史的進步吧。

第二位部落聯盟首領也就是顓頊，五帝本紀只用了一段文字來描述他。黃帝的時候，對於天地日月，四時星象有所觀測，而顓頊則敬天地，拜鬼神，尊祖宗。將物質物件轉化為了精神崇拜，這也是人類走向文明世界的一個必然的過程。所以說，雖然對於顓頊的記載比較少，但在五帝的進步史上，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

堯的出現，使部落聯盟的局面有了非常大的改觀。他任命了四個重要的官員，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後來稱為四嶽，掌管天地四時，四方民眾。然後還出現了百官。百當然是個虛數，意指多，出現了官員層級。接著，堯又操心自己百年身後之事，要選擇接班人。舜應運而出現，成為了五帝中的最後一位部落聯盟掌管人。而他對於整個部落的政治建設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

在舜的手中，精神文明建設卓有成效，他調整理順了父母兄弟子女之間的倫常道德關係，是謂“和五典”。制度建設也放鬆，整頓了吏治，“百官時序”。外交事務有理有利有節，“四門穆穆”。制定了祭祀類別，完善了祭祀規則，祭祀程式。他還統一了音律和度量衡。將天下劃分為十二州，欽定十二州牧。他制定了各種刑法，用以懲治惡人。舜還建立了自己的智囊團，啟用八愷八元，流放四凶。組建了二十二人的內閣，總管天下大事。此時，堂堂中華使四方來賀，簫韶九成，鳳凰來儀。《史記》說：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虞就是舜，所謂唐堯虞舜是。

你看，聖主明君就是這麼厲害，根本不用年年開大會投票表決，他一攬子給你搞定，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從黃帝草創，到虞帝大成，這條路走了有300多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社會進步就是這樣螺旋形上升。我們說，歷史不就是這麼進步的嗎？然而所有的人都忽視了一點，這些事情是誰告訴司馬遷的？還真有資料，那就是《尚書·虞書》，但它一直被人認為是戰國後期的偽書。我相信遠古的歷史，有零散的材料，透過口耳相傳的方式流傳下來。前面說了，在我們發現殷商晚期的甲骨文之前，找不到任何文字資料，更不要說歷史記載了。這麼完整，這麼系列的歷史描述，只能說出自於後來人的想象，而想象的基礎，就是以今天的制度完善來格式遠古的制度形成。集大成者，就是司馬遷。

而且，從司馬遷的想象性描述中，我們可以發現，他是一個非常前衛的歷史理論家，前衛得令人恐怖，你說他學習過馬克思主義，我都相信。

關於舜，五帝本紀中也有一些有趣的描述，從前我在寫《龍文鞭影》的時候談到過。《史記·五帝本紀》是這樣說的，“舜父瞽叟頑，母嚚，弟象傲”。嚚音銀，這個字有好幾個詞義，這裡應該是奸詐的意思。

說舜的父親是個盲人，舜母死後，娶了新人，生了兒子象。從此不愛舜，並想著法子要害死他。一次讓舜修理糧倉，舜在房頂上的時候，瞽叟在下面放火，要燒死舜，舜手執兩隻斗笠兜著風從倉頂飄落而下，其情景頗有似佔士邦。又一次，讓舜鑿井，舜在井下的時候，瞽叟和象就開始倒土填井，想活埋了他。《史記》說，“舜從匿空出”，大概是早有準備，旁邊又挖了一斜井，再穿鑿而出。堯挺器重舜，將自己的兩個女兒一併嫁給了舜做妻子，還多有賞賜。瞽叟和象覬覦舜的財產，謀殺他之後，象得了舜的房舍、琴與兩個妻子，瞽叟和舜的後母得到了舜的糧倉和牛羊。孰料舜竟然穿越而歸，讓他們大跌眼鏡。

儘管如此，舜對待他的父親和弟弟依舊很好，也很順從自己的後母。舜二十歲被堯看中，三十歲委以重任，五十歲代替堯管理天下，五十八歲堯死，六十一歲繼承了堯的帝位。這個時候他的父親居然還活著，舜帶著天子的旗幟去看望自己的父親，非常謹慎地以兒子的身份來對待瞽叟，唯唯若若。同時還封自己的異母弟弟象為有庳（在今天的湖南道縣）侯。這個地方就接近廣西了。所謂重華大孝，就是上邊這一檔子事。二十四孝的第一孝，孝感動天，即是指舜。說他的孝行感動了天地，他耕作的時候，大象為他耕地，鳥為他鋤草，然後聽聞達於堯，被委以重任，並得到了堯的兩個女兒做妻子。

舜在位三十九年，死在了蒼梧山，也就是今天的九嶷山，並埋葬在了那裡。按照歷史書的記載，他活了一百一十歲。他的兩位妻子就是著名的娥皇、女英，得到舜的死訊，泣之以血，天帝收其淚為雨，飄灑在竹子上，這就是湘妃竹的由來。史書上說，娥皇、女英死於江湘之間，民間說二女投湘水而死。人稱湘君，湘夫人。這也是我一直沒搞懂的一件事情。《楚辭》中有《湘君》、《湘夫人》兩篇，湘君、湘夫人均為湘水之神，說，湘君是湘水的男神，湘夫人則是湘水的女神。而我們又說，湘君和湘夫人都是指的娥皇、女英。問題就是，湘君到底是男的呢還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