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座族”爭相粉墨登場，恃弱凌強其實是一種社會病

公共領域，爭強未必好勝，恃弱亦能凌強。儘管很詭異荒誕，但這就是無語的現實。

“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移動網際網路時代，有些同類事件不斷刷屏。由此，不僅猛烈撞擊著我們的三觀，同時也使我們對一些詞語產生了更新而且更痛的感悟。譬如：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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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座男”已通過了加V認證，正在享受著流量紅利的快感，“霸座女”迫不及待成為新晉網紅。“高鐵雙煞”的威風維持了沒有幾天，“霸座大媽”橫空出世，一句“遇見我算你倒黴”，頗有我花開後百花殺的豪邁氣概。

“火車三霸”風頭正勁，有網友感嘆，還差一個“霸座大爺”就湊齊一家人了。實際上，這樣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以目前的推進速度，莫說四口之家，湊齊“四世同堂”都算不得什麼難事。“火車三霸”不過是現身說法了一種事實，地不分南北、人不論男女，捨得一身剮，座位任你霸。

有網友突發奇想：如果“火車三霸”同處一節車廂，只有一個座位，勝負關係將會怎樣？我猜，多半是“霸座大媽”會笑到最後。原因很簡單，“霸座大媽”不僅擁有性別優勢，而且佔據年齡優勢，一句“年輕人站半個小時咋了？”足以令“高鐵雙煞”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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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來，儘管“三霸”的招數不盡相同，套路卻一般無二：天下武功，唯弱不破。

“霸”字原本很霸氣，很容易令人望而生畏。推字及人，很容易聯想起崑山龍哥，雖然刀法並不純熟，一對花臂也足以震懾場面。龍哥的悲劇，實際上也佐證了“霸”字的時移世易、風雲更替，試圖憑一身蠻力稱霸一方，終究是不靠譜的。

一身橫練功夫，如今多半隻能扎扎場子、以壯聲威，真要攻城略地、搶車霸座，蠻力顯然是不好使的，所以一再上演以柔克剛、恃弱凌強的經典案例。“腰疼、腿疼”的“霸座大媽”無需贅言，縱使“霸座男”生就一副男兒身，仰仗的也只是“我要坐輪椅”的無骨畫風。

孔夫子說“下士殺人用石盤，中士殺人用語言。”搖動三寸不爛之舌，憑藉“我是弱者我怕誰”的話語邏輯，“三霸”擺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不戰而屈人之兵。饒是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你又能奈何？

公共領域，爭強未必好勝，恃弱亦能凌強。儘管很詭異荒誕，但這就是無語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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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令文明社會不齒，但在文明法則仍有待完善的背景中，一種現象不得不提——有人並不以天然劣勢顧影自憐，甚至因此而幻化出心理優勢，不吝於向所謂強者展開咄咄逼人的凌厲攻勢。

“我是弱者我怕誰”的行為邏輯俯拾皆是。無論是大馬路上碰瓷，還是公交車上搶座，發動攻勢的都是所謂的弱勢人群。年齡、性別、身體、財富……種種劣勢都可以成為主動進攻的優勢，當強弱雙方在道德困境中發生逆轉，這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弱肉強食”？

弱，不是你的錯；出來欺負人，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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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弱何以能凌強？這個問題涉及文明社會與叢林社會的本質區別。

叢林社會里，弱者永無翻身之地，文明社會則大不一樣——道德與法律的行為規範，旨在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強弱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這裡強調的是平衡：恃強凌弱固然法理不容，恃弱凌強同樣有悖法理。

現實情況是，恃強凌弱必定為千夫所指，恃弱而驕者，往往並不被認為是凌強。面對恃弱凌強，常見的圍觀邏輯是：人家已經很弱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即使弱者不依不饒，讓他三分又能如何？

這種邏輯，從道義上看起來沒有任何毛病，但卻混淆了一個基本概念：體恤弱者是公共責任，而非個人義務。撇開公共責任，唯獨從道義上強化個人責任，無疑模糊了兩者的邊界，勢必造成人際交往中的割裂與恐懼——如果與弱者打交道就意味著忍辱負重，你當作何選擇？

更令人恐懼的是，有人心安理得習慣了享受優待，甚至將此幻化為自己應得的“福利”，不憚於四處發動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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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社會秩序的調節手段，法律通常被視為弱者的保護傘，所以求助於法律的大多是弱者。但在有些時候，強弱關係往往很難判斷——譬如崑山龍哥。縱然龍哥彪悍一生，危急關頭首先想到的仍然是報警求助。

這似乎是一個黑色笑話，但卻披露了一個發人省醒的現實：作惡與強弱無關，只是不把法律放在眼裡。不敢作惡，表面上看是理性戰勝了衝動，更深一層的原因在於，違法的代價你承受不起。

崑山龍哥案一度人心惴惴，激起了公眾對正當防衛的諸多焦慮。好在法律最終作出了公正裁決：始作惡者，後果自負。如今，相同的焦慮再次擺在公眾面前——面對“火車三霸”，又當作何處理？

基本處置原則顯然沒有改變，始作惡者依然要後果自負。不過，負起多大的後果則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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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座男”事件後，鐵路部門作出的處罰是，罰款200元，列入鐵路部門“黑名單”，半年內不能乘坐火車。“霸座男”事件後，相關處罰沿用了這個標準。不出意外的話，“霸座大媽”的待遇將同樣如此。

交通如此發達的今天，“半年不能乘坐火車”實在無關痛癢。如此微不足道的代價，未嘗不是“霸座族”爭相粉墨登場的重要原因。

餘恨未消的網友提出，應當加大乘警的現場執法力度。遺憾的是，這只是一種理想化的推論。因為網友可以不考慮“霸座族”的身份，乘警卻很難不考慮他們的狀況——有“弱”加持，已經令執法者投鼠忌器，倘若借“弱”撒潑，更令執法者難以應對。

這就是當下普遍存在的執法困境。以當事人的強弱去應對，難免會令執法者無法適從，因為表面意義上的弱者，往往有著一顆強勢的心。

以事件而不是人物為出發點，當是執法者秉承的基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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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句話盡人皆知，但卻未必人儘可為。

究其原因，善小，卻要付出；惡小，卻無代價。生活中，大奸大惡終究只是少數，更多的還是庸常小惡。因其惡小，所以為害不甚，故而代價輕微。反過來，因代價輕微，所以令人渾然不覺，甚至樂在其中。

無論是加塞插隊、亂丟垃圾，抑或大聲喧譁、中國式過馬路，諸多小惡早已令人見怪不怪，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相應處罰？“霸座族”雖然是一個另類族群，也未嘗不是植根於漠視規則的深厚土壤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霸座族”雖然被列入“黑名單”，但卻僅限於鐵路部門“黑名單”。當“黑名單”也要以部門為建制“劃地而居”的時候，其實際殺傷力註定大打折扣。與其呼籲完善相關法律，不如首先實現“黑名單”全面聯網——身處信用社會，一處失信，理當處處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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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霸座族”不僅留下了一個法律難題，更是曝光了一種社會病。口誅筆伐之餘，亦不妨捫心自問，我們能否“勿以惡小而為之”？

人與人之間強弱有分，向善的心不應有別。如果不能日行一善，但請勿行一惡。“火車三霸”現身說法告訴我們，哪怕庸常之惡，看起來也是醜態百出、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