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雪海

近日和同事聊天，同事說我們那裡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同事的老家是內蒙，我們也聊起了小時候下雪後的種種樂趣，勾起了我的回憶，彷彿看到了時光隧道里那個行走在雪海中的年少的自己。

小時候，我家是村子的第一家，站在街門口一抬頭就能看到村西頭。

冬雪過後，一出家門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銀色世界！地與天相連！那是燕趙大地上廣袤的冬小麥麥田，厚厚的冬雪下面孕育著的是蓬勃的麥收景象，是耕種者的希望！

週日，我會走進那雪海，冬日的陽光雖不毒辣，但照在雪上，反射光會令人睜不開眼睛，我就眯著眼睛放眼那純潔的天地！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邊，只有路邊的樹，遠處的村莊和我矗立在天地間。路上沒有人也沒有車經過，整個世界銀裝素裹靜的出奇，只是偶爾有幾聲家犬的叫聲從不遠的村莊傳來…此情此景竟讓我有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感覺。那景象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我的記憶裡，沒有柯達，沒有傻瓜，更沒有5G，網路上搜的近似的圖片也不能表達到位，總是差那麼一點意思。

我記得在很遠處有一棵樹型很美的樹，就像一棵圖片上的聖誕樹，上面尖下面寬。當時，我很想走到那棵樹的地方看一看，看它到底長在什麼地方，是路邊還是地頭。只是太遠了，走了很久，全身都有些冷了看它還是遠遠的矗立在那裡，只好作罷。後來我有去過幾次也沒能到達。無論何時，只要我現在田野抬眼望去，就會看到它仍然遠遠的美美的站在那裡，那麼有型，那麼孤獨。後來在天氣暖和的春末，我終於走到了那裡，只是我沒有走近它，因為我看到它守護著一座孤墳，當時的我還小，大概是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有些失望，可能也是有些害怕吧。現在想來，它守護在那裡不正是生著對逝者的守護嗎！那也是一種愛的特殊的表達方式吧！

走出去一段路我會回頭望望那一串自己的腳印，清晰的印在雪地上，也不知少年的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

繼續往前走，在雪地上畫一個大大的心形，彷彿心裡有一個旋律在醞釀，隨口哼出來，有詞有曲…只是不會寫譜，不能像貝多芬一樣可以在靈感來時，將曲子記在襯衣上。所以早就忘了那初創的內容…

往回走我會踩著自己的腳印走，為了不更多的破壞那平平的雪地；也為了看一看我留在雪地上的那顆心是不是還是原來的樣子…

我曾經這樣多次走進雪海。有時是平靜的心態；有時是詩情畫意的感覺；有時又帶著少年的煩惱和幻想；也有時是不開心甚至痛苦的狀態…聽著雪地靴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一切如夢如幻，心胸也會豁然開朗。

少年的自己對世界似懂非懂，對未來憧憬又迷惘，渴望外面的世界又不知如何存活…

記得那是一年的年底，就要過年了，家家都在忙著掃屋子，蒸年糕，蒸肉糕…做各種好吃的，為的就是從三十初一之後的幾天裡就可以輕鬆得過年了，好吃的一熱就可以吃了。不知道因為什麼我和父親之間發生了爭執，父親就要打我，我拔腿就跑！一出門就是那白皚皚的天地，我一溜煙就跑進了我的雪海，那裡似乎有神靈可以庇佑我，因為離天近離地近。在那裡我是自由的，我可以與天地對話，我可以與自己的靈魂對望！小時候我們兄妹三人甚至母親經常被父親打。那顆飽受磨難的童心就像被淚水泡大的。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加入了很多沉重的東西…

是美好觸動了記憶，沒想到回憶卻被苦澀填滿…

鄉間的小路上已經有很多人踏過的痕跡。我走了很久很久，抬頭望著灰色的天空，內心裡充滿了痛苦和無助，淚水滴在雪地上了無蹤跡…當時自己都想了些什麼，現在大概也能理解，只是清晰得記得一句話：我要離開這裡遠遠的！

因為是下午，天漸漸冷了下來。突發狀況跑出來，也沒有穿外棉衣。可想而知凍的夠嗆！可還是要回去呀，回去還捱打怎麼辦？回去怎麼面對父親？為了驅寒，我跑了起來，鼻子快凍掉了，手也凍麻了。

當我走近院子，躲在牆邊剛一探頭，就看到父親在燒火，不知鍋裡蒸著什麼東西，香味早就竄進我的鼻子，真香呀！我探頭，父親剛好抬頭看見我，說：回來啦？趕緊來燒火！面無怒色，自然的很，就好像沒有發生之前的衝突一樣！當我在那痛苦不堪孤獨無助的時候，他老人家早沒事了！

我立刻坐在灶火前接替了他的工作，紅彤彤的火光照在我被凍成冰塊的臉上…鼻涕也流下來了…真暖和呀…

冰火兩重天呀！

父親就是這樣脾氣暴躁，來得快去的也快！一點火就著就得發出來，就得打！打完他就沒事了，被打的愛咋地咋地。

如今，我已經遠遠地離開了那裡，父已歸塵。很多年沒有在天地間矗立，很多年沒有與天地對話，沒有與自己的靈魂對望。

那塵封的記憶被雪喚醒。

兒時的雪海在召喚我回去看看它，看看父親。看看它更換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