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巫山有女暮雨朝雲——《古文觀止》筆記七十八

宋玉對楚王問

真理永遠是清冷的，所以英雄永遠孤獨，這就是為什麼曲高和寡。

偉大的志士，也並非總是心情開朗，或許恰恰相反。

宋玉不被重用，想來原因有二，第一，“

宋玉因其友而見楚相

”，他秀外慧中，有那種可以少奮鬥十年的自然條件，景差一方面把他推薦給楚頃襄王，一方面又顧慮對方蓋過自己，所以這推薦的考評頂多打分中上；第二，宋玉曾侍從屈原，有傳言說是師徒，有推測固無此事，我們傾向於有，史上本有“

屈宋

”之說，《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

”。屈原本身就很是孤高自傲而不染淤泥的，這種性格不能說不好，但註定不為更多的人所喜。楚頃襄王總是在宋玉的身上看到屈原的影子，所以宋玉“

事楚襄王而不見察

”（劉向《新序》）。

《詩經》呦呵呵大合唱後，誕生楚國屈原代表的噫籲兮楚辭，然後是知乎者也的漢賦。在楚辭和漢賦之間承前啟後的，是宋玉。

歷史上的四大美男，楚國的宋玉鬱鬱而終，南北朝的蘭陵王33歲痛飲一杯毒酒，西晉的衛玠27歲被“看死”，同時期的潘安被“八王之亂”連累，全家滅族。

如我之輩貌醜而才庸，不遭天妒，豈不得以永生？

楚懷王志大而才疏，眼高而手短，屬於那種“眼睛大，肚子小”的貨，是那種故作高深地哈哈大笑，其實什麼也沒聽懂那夥兒。

所以他始終在秦齊之間搖曳，所以他會被“

張儀戲楚

”，所以他總是用兵於秦，卻往往偷雞不成蝕把米，最終客死咸陽。

德不配位，休慼在天；才不配位，現世現報。

也只有他，才會萌生和神仙姊姊顛鸞倒鳳的意淫。

說是炎帝的四個女兒裡，三丫頭叫瑤姬，活波可愛，幼亡。《

山海經

》說她死於姑瑤之山，身化瑤草，所謂“

精魂依草

”，類似靈芝，誰吃了誰就長一身戀人肉。天帝憐之，封其為巫山雲雨之神，職責是行雲布雨。

楚懷王遊於高唐，三月三上巳節祀春祭祀，直累的陽而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硬，硬而不射，射而無精，精而不孕，孕而不生，生而即死，死而後已。大白天的就睡著了，夢見來一個女的，好看得都飛邊子了，說自己是炎帝的女兒瑤姬，專管這片兒的雲雨之事，我瞅你龍行虎步，渾身都是老爺們兒勁兒，願意自薦枕蓆，和你恩恩愛愛老二盪悠悠！

後話就是沒有後話。

屈原的《

山鬼

》，宋玉的《

高唐賦

》、《

神女賦

》都是寫這段風流韻事，只是屈原寫的時候是楚懷王，宋玉寫的是楚頃襄王。

即使是做夢娶媳婦，也是上一輩的雄風，“

襄王有心，神女無意

”。

諷刺的是，宋玉為楚頃襄王寫《神女賦》的上一年，秦將白起就攻陷鄢城，也就是宋玉出生的地方。

懷王會瑤姬而成夢，襄王羨神女而不得，都是酒足飯飽閒扯淡的意淫，屈宋寫這些，大有以“

女喻賢人

”的意味。

在他們筆下，所有“香草美人”都是隱喻才幹能臣的。

公元前222年，楚亡，宋玉卒，時年七十六歲。

他沒有抱石頭跳河，飄揚灑脫的“

陽春白雪

”也終於深埋於土，混然揉進“

下里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