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運會：戰與戲的相容

周劼 專欄

一出描寫春秋楚吳征戰的元曲《楚昭公疏者下船》中，說到兩軍對壘，旗門開處躍驊騮，一將縱馬橫槍，耀武揚威，陣前大叫道：“且與你鬥三百合耍子！”

這句是戲劇舞臺上的白話，用章回體白話解釋意思會更醒豁，《西遊記》第二十二回：“那大聖掣出棒來道：‘師父，你坐著，莫怕。等老孫去和他耍耍兒來。’……那怪急轉身，慌忙躲過，徑鑽入流沙河裡。氣得八戒亂跳。……行者笑道：‘……這個把月不曾耍棍，我見你和他戰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腳癢，就跳將來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識耍，就走了！’”

兩軍對戰、降妖伏魔，都是比武較量、性命相搏，卻都好整以暇，說是“耍子”“耍耍兒”，難怪錢鍾書在《管錐編》中感嘆說，挑戰、作戰而言“耍”，“微涵視敵易而恃己強之意。所以自示從容整暇，而自雄輕敵之情亦復隱約言外。”自信自強自雄的人，才會言“耍”。

“耍”的另外一個說法是“戲”，還是楚國人的話，不過是正史，《左傳》記載楚國“子玉使鬥勃請戰，曰：‘請與君之士戲，君憑軾而觀之，得臣（子玉名）與寓目焉。”兩軍下戰書，本是很嚴肅的事兒，卻說得如同兒戲，藐視敵人，溢於言表，如同元曲《小尉遲將鬥將認父歸朝》“到那裡無三合無兩合，則一合活拿將敬德回來，才見的好漢”的人，才會言“戲”。

戲耍給了嚴肅的戰爭輕鬆活潑，甚至如兒童天真的一面，反過來，休閒娛樂的遊戲，如下棋、賽球、辯論、對飲，也被稱作棋戰、球戰、舌戰、茗戰，比比皆是，給了輕鬆活潑的遊戲嚴肅，甚至成人莊重禮儀的一面。所以，戰、爭、鬥和戲、耍，其實是一體兩面，軍事而兼遊戲，合在一起就是“軍運”兩字的最好解釋，如同英語裡，軍事演習叫Wargame，軍運會叫Military Games，以軍事為遊戲，以遊戲為軍事，當爭、戰有了戲、耍的含義，和平也就在其中了。這不僅是軍運會，也是奧運會等一切競技能、較短長的體育遊戲、賽會的起源。本屆軍運會“創軍人榮耀，築世界和平”的主旨，也就回到了“軍”與“運”的初衷。

軍運二字不僅是“軍”與“運”的結合，更是“戰”與“戲”的相容，我想，參加軍運會的運動員們，既要有爭戰的勇氣和鬥志，也要有遊戲和玩耍的態度，面對對手，既要有“爭龍鬥虎，剔蠍撩蜂”的氣概，也要有云淡風輕、輕描淡寫的從容。“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藐視則戲，重視則戰，是軍人理念，如同古人解釋角力比武：“夫角力者，宣勇氣，量巧智也：兵陣之權輿，爭競之萌漸。”遊戲裡有戰陣，有兵法，更有勇氣，如同另一部元曲《便宜行事虎頭牌》兩將好鬥：

沒揣的相逢，陣面上相持，賭的是狠。

翻譯成現在的流行語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編輯：李智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