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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生避死,遊仙養生,漢末三國文學作品對不死的渴求

由 史海任我行 發表于 人文2021-05-23
簡介嵇康如此看來,漢末三國時人活著往往想方設法追求不死,或意圖藉由登仙直接超越生死,或嘗試藉由服藥、養生以儘可能延長有限的生命

愚夫好妄轉是什麼意思

漢末三國由於氣候異變導致連環天災及人禍而造成大量死亡,進而讓時人感受到濃厚的遷逝感。對於生命的短促及脆弱、對於死後世界的無知或想象,使得人們多是樂生惡死,是以時人嘗言:“生者好事,死者惡事。”

因此,時人或嘗試在有限生命中盡情享樂以擴大有限生命的價值,並意圖藉此麻痺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或嘗試藉由歡樂來凍結時間的流逝;但行樂終有竟時,隨之而來的往往卻是更強烈的悲哀。時人也嘗試透過立德、立功、立言,希求藉此身後留名,變相延長有限的生命;但卻或許生命將盡而德、功、言未建。

由此來看,無論行樂、留名,終究只是一時的痛快或一時的精神勝利,而肉體終將毀滅。

那麼,時人又將如何更具體、更實質的延長有限的生命呢?換言之,不死乃漢末三國時人最基本的渴求,超脫生死則是進一步的冀求。透過文史材料,可以發現時人嘗試透過養生、長壽、登仙的方式來達到上述的願望。

那麼,又是誰掌握了趨生避死、延年益壽以至於超脫生死的關鍵呢?

趨生避死,遊仙養生,漢末三國文學作品對不死的渴求

一、答案很可能就在方士與宗教的手上

自戰國以來,方士便登上歷史的舞臺,他們或掌握特殊的技術而通曉巫術、醫藥、讖緯、星象……等領域;縱使秦皇漢武,若欲求成仙長壽,亦需要委託方士的幫忙。至於方士及方術的來源,或可推測來自原始宗教及得以絕地天通的巫者。而隨著時間的發展,到了漢末三國,原始宗教早已在薩滿信仰的基礎上逐步吸收各式信仰、各種學說而蛻變成早期道教的樣貌。

此外,於東漢明帝時所傳入的佛教,在漢末三國雖尚不如其後於南北朝時期的大放異彩,但卻也保持能量而有所流傳。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學者指出:在稍後的公元三至九世紀期間,分別於中國及羅馬帝國盛行的佛教與基督教有著類似的發展脈絡,蓋兩者主要都提供慰藉給在暴力、疾病、死亡威脅下而倖存的生者。據此脈絡回頭檢驗漢末三國,便可發現當時連環的天災人禍及大量的死亡,亦使通曉生死的方士、提供撫慰的宗教有著相當大的發揮空間。

就方士而言,朱建平、李意其能預測生死,管輅甚至能改易命數,而左慈、郄儉、甘始知導引養生之方,華佗、張仲景、董奉等人則身懷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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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就宗教方面來看,就早期道教而言,漢末太平道的張角及於吉、五斗米道的張脩,最初皆是以方術治病而崛起。而就佛教來說,則有笮融大起浮屠寺,“每浴佛輒多設飲飯,布席於路。

其有就食及觀者且萬餘人",因而具有精神寄託與社會救濟的功能。

此外,當時尚有”無澗神“的民間信仰,陳寅恪認為或與佛教”地獄“有關。由此看來,上述方士及各宗教的發達與壯大,其實皆與當時所面臨的生死問題有關。此外,當然也不能忽略方士及宗教所提供的神仙想象及信仰,而這或許才是他們掌握醫術、煉丹……等方術的根源所在,蓋運用這些方術的目標當是養性延命以登仙。

換言之,方士與宗教建構了神仙世界的樣貌,便提供給世人一個超越生死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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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透過漢末三國的文史材料,我們或可窺探時人對無限生命的嚮往及想象,進而感受到時人對生命的追求。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當時的遊仙氛圍,例如曹操〈精列〉即說:”願螭龍之駕,思想崐崘居“、”見期於迂怪,志意在蓬萊“。崐崘及蓬萊,乃傳說中諸神之所在,而曹操則嘗試前往這些仙境;由此來看,他確實有著登天的想法。而他意圖登天的緣由為何呢?

從曹操所說的"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終期",便可知道他亦感到生命的短暫。

而藉由其他作品,可清楚看見他對登天過程的想象──

”駕六龍乘風而行。行四海外路,下之八邦。歷登高山,臨谿谷,乘雲而行。行四海外,東到泰山。仙人玉女下來遨遊。驂駕六龍飲玉漿。河水盡不東流。解愁腹飲玉漿。奉持行,東到蓬萊山。上之天之門,王闕下引見得入。“

曹植亦有類似之說:”閶闔開,天衢通,被我羽衣乘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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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來,登天似乎也需要一些媒介,曹操、曹植大多是透過飛龍、虹蜺、赤雲等事物飛昇到天界,而到了仙界、透過天門,便能見到仙人。至於曹丕與嵇康登天方式則較為不同,他們多服用神藥而自行長出羽翼以登天,頗有羽化登仙的味道,是以”服藥四五日,身體生羽翼。輕舉乘浮雲,倐忽行萬億“、”思與王喬,乘雲遊八極。凌厲五嶽,忽行萬億。授我神藥,自生羽翼“。

大體來看,對登天過程的刻畫、對遊歷天界的描寫,似乎都意味著時人藉這些想象以超越有限肉身及生命的限制。而登天以後,人們又會獲得什麼呢?透過詩作,可以發現時人登天之後,往往接受仙人擺下宴飲的款待。宴飲之中,或歌舞齊發、或服食仙物。因此,曹操、曹植便如此刻畫:

”仙人慾來,出隨風列之雨。吹我洞簫,鼓瑟琴,何誾誾。酒與歌戲,今日相樂誠為樂。玉女起起儛移數時。鼓吹一何嘈嘈。“”仙人攬六著,對博太山隅。湘娥拊琴瑟,秦女吹笙竽。玉樽盈桂酒,河伯獻神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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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對仙界之宴的描寫可說是絲毫不遜於人間之宴,而在仙境遊歷的快樂可能更是遠遠超過凡間宴飲的短暫歡樂。此外,若考慮到成仙並非易事,往往需要長期的修行及煉丹服藥、甚至需要一些機運,而非一蹴可幾。

因此,若能設法從仙界獲得靈丹仙藥或修練法門,以加速達到登仙或長生的效果,或許便能事半功倍。

是以在仙境遊歷的人們皆不會放過這大好機緣,如曹操便說:”願得神之人,乘駕雲車,驂駕白鹿,上到天之門,來賜神之藥。“曹植亦言:”授我仙藥,神皇所造。教我服食,還精補腦。壽同金石,永世難老。“”王子奉仙藥,羨門進奇方。服食享遐紀,延壽保無疆。“然而,經過長期以來逐漸累積的經驗,時人將漸漸發覺求仙、求藥似乎都沒有成效,因此便有人開始懷疑仙人、仙藥是否存在及有效,畢竟求仙、求藥不僅所費不貲,甚至有可能因服食中毒而喪命。

是以曹操及曹植都曾經如此感嘆:”痛哉世人,見欺神仙。“”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松子久吾欺。“

而曹丕更提出強硬的質疑:

”彭祖稱七百,悠悠安可原。老聃適西戎,於今竟不還。王喬假虛辭,赤松垂空言。達人識真偽,愚夫好妄傳。“而且,關於”老聃適西戎,於今竟不還“這類被質疑的仙話,甚至並非只是往事──曹丕《典論》即記載光和年間,北海王和平”喜好道術,自以當仙“,但他終究亦死於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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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透過求仙、求藥以達到超脫生死、延長壽命的希望都隨著現實逐漸破滅,那麼時人便只好更實際的將心思放回養生的部分。是以曹丕質疑”壽命非松喬,誰能得神仙“之後,便言:”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二、養生技術從誰學習

回顧漢末三國,華佗創五禽戲、甘始能行氣導引、左慈通曉房中術、郄儉則善於辟穀;而相傳這些人之中,有些人能活至百歲、甚至兩百歲,可見他們手上的方術或許真有養生之效。如此看來,養生的關鍵或許仍掌握於方士手中。而在曹丕及應璩的詩作中便刻畫出如此場面:

”中有耆年一隱士,鬚髮皆皓然。策杖從吾遊,教我要忘言“、”古有行道人,陌上見三叟。年各百餘歲,相與鋤禾莠。住車問三叟,何以得此壽。上叟前致辭,室內嫗貌醜。下叟前致辭,夜臥不覆首。要哉三叟言,所以能長久“。

據此來看,兩人似乎曾分別巧遇懷有養生之術的隱士,隱士則教導他們要從忘言、節慾及睡眠等方面下手。而類似的養生主張,也能見於嵇康〈養生論〉:”善養生者則不然也,清虛靜泰,少私寡慾。知名位之傷德,故忽而不營,非欲而疆禁也;識厚味之害性,故棄而弗顧,非貪而後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氣以醇泊獨著。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又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然後蒸以靈芝,潤以醴泉,日希以朝陽,綏以五絃,無為自得,體妙心玄,忘歡而後樂足,遺生而後身存。“

因此,要是能夠好好的在精氣神方面有所保養,養生以長壽並非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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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如此看來,漢末三國時人活著往往想方設法追求不死,或意圖藉由登仙直接超越生死,或嘗試藉由服藥、養生以儘可能延長有限的生命。然而,因為長期經驗的累積,使得時人漸漸質疑神仙的虛枉、煉丹的無效。更不幸的是──不論再怎麼努力,人,終究會死、終究擺脫不了生死問題。

換言之,縱使時人一意想要延長有限生命的長度、甚至超越有限生命的限制,但卻少有可能超越生理,終究仍只能達到精神方面的救贖。

綜而觀之,透過文史材料可以窺探氣候異變帶給漢末三國時人的心態。而就當代環境心理學的研究,可知環境災害確實對人有所影響;那麼,漢末三國的氣候異變及隨之引發的連環天災人禍以至於大量死亡,究竟留給時人什麼樣的記憶、對時人的心態又有何影響,便是本文嘗試說明的部分。

大體而言,漢末三國當時的天災人禍與大量死亡,不僅造成時人普遍有著”喪亂“的印象及記憶,更使時人感受到生命之有限、死亡之緊迫,進而影響人們的心態,因此所謂的遷逝感便相應而生。濃烈的遷逝感可說是充斥於當時社會之中,我們甚至可以看到時人竟於極樂之宴會唱作極哀之輓歌。

該現象雖甚是反常,但或許也是時人反應或轉化遷逝感的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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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由於時人感受到生命之有限、死亡之緊迫,因此如何擴大有限生命的價值便成為時人的問題所在。時人或透過行樂與留名兩種途徑,嘗試為有限的個體生命進行增值。

但我們發現這兩種途徑往往只是種精神勝利,而無法阻止肉體的毀滅。

因此,時人必須另尋他法以更確實的延長有限生命;而方士及宗教所建構出的神仙世界、延壽之法或許便是出路所在。

縱然,隨著時間與經驗的累積,時人對於登仙、延壽亦漸漸有所質疑,但這終究提供給時人救贖的希望。值得注意的是,漢末三國時人不論或生或死,大致皆體現出對”生“的追求。而無論透過地上文獻資料及地下出土文物,可以看到時人多著墨於人界的享樂與天界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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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登仙自是最理想的狀況,登仙若是不成,亦至少要維持人間的生命或生活;以上都表現出時人對”生“的追求皆是一致的。而時人的記憶、時人的感受、時人的追求都將成為當世文學及思想的養分,更因而向後世展開輓歌、遊仙、山水、園林……等創作主題。

參考文獻:

《漢魏晉南北朝誄碑文研究》

《三國志集解》

《瘟疫與人》

《金明館叢稿二編》

《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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