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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年和貓

由 新民晚報 發表于 人文2021-11-28
簡介鼠年我要出版《我是貓》,當然這純屬瞎貓撞死鼠——巧碰巧

鼠竄狗盜是什麼生肖

鼠的天敵是貓。鼠年我要出版《我是貓》,當然這純屬瞎貓撞死鼠——巧碰巧。

鼠年和貓

庚子,鼠年。儘管十二生肖中鼠排在第一號,貴為十二地支之首,然而古往今來鼠的名聲一貫不好。喏,《詩經》早在兩千多年前就給它一錘定音: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無食我麥!無食我苗!影響所及,相關負面成語比比皆是:賊眉鼠眼、獐頭鼠目、鼠目寸光、膽小如鼠、抱頭鼠竄、鼠竊狗盜。又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無名鼠輩何足道哉。記憶中勉強算是正面形象的,是《水滸》一百單八將裡面的白日鼠白勝。且聽他在黃泥崗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鼠”不但不吃黍、麥、苗,還為禾稻的枯焦憂心如焚,甚至造反上了梁山“替天行道”。

自不用說,鼠的天敵是貓。實不相瞞,鼠年我要出版《我是貓》——夏目漱石寫的,我譯。去年譯的,譯的時候沒想到預定出版之年是庚子鼠年,純屬瞎貓撞死鼠——巧碰巧。

不過麼,就算《我是貓》出版了,鼠也不必膽小如鼠。這是因為,《我是貓》裡的貓不抓老鼠,堅決不抓。不抓老鼠的這隻貓平時也並非無所事事。它觀察人,經常觀察的是養它的主人苦沙彌先生。苦沙彌是教師,而且和我一樣是外語教師。一百多年前的日本,懂外語的教師是極少的。但貓還是瞧不起外語教師,不,瞧不起所有教師。喏,書房裡的教師在貓眼裡是這樣子的:“我輩時而躡手躡腳窺看他的書齋:他經常睡午覺,不時把口水淌在開啟的書上。他胃不好,面板帶有淡黃色,沒有彈力,顯出缺乏活力的徵候。然而甚是能吃。大吃之後又吃澱粉酶。吃完後開啟書本。看了兩三頁就犯困。口水淌在書上。這是他每晚週而復始的功課。雖然是貓,但我輩也時有所思:教師這東西委實自在得很。倘生而為人,非當教師不可。既然這般躺躺歪歪也能勝任,那麼貓也未必不行。儘管如此,若讓主人說來,再沒有比當教師更痛苦的了。每次有朋友來,他都這個那個抱怨一番。”

說實話,這段話看得我……不,譯得我心有不爽。很想抗議說當教師很不容易的喲,又要請學生給自己上的課打分,又要巧立專案寫論文且要至少在C刊發表才算數,又要恪守單獨指導女研究生時一定要留門縫以供窺看的規定……不過話說回來,教師如我,在書房躺躺歪歪倒也是事實。所幸時下暫無中風症候,伏案打盹時尚不至於把口水淌在書上。對了,忘記說了,為了譯好《我是貓》,家裡特意養了一隻貓,任它在若干房間隨便出入。但譯完這段話之後,我再也不許貓進書房窺看。有時發現它在案前椅子上躺躺歪歪犯睏——儘管沒淌口水——就一把將它整個掀到地板上去。它爬起來必定抬頭白我一眼或瞪我數秒,這才一步三扭地扭著水蛇腰訕訕走了。我不願意讓它歪曲事實詆譭教師聲譽。哼,躺躺歪歪怎麼了?躺躺歪歪也在絞盡腦汁琢磨寫論文,也在搜腸刮肚想詞兒翻譯《我是貓》。和爾等躺躺歪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以貓之心度人之腹,一邊兒玩兒去!

《我是貓》的貓不僅進書房窺看主人苦沙彌先生,還進臥室窺看先生夫人睡覺:“夫人把吃奶孩子扔出一尺多遠,張著嘴,打著鼾,枕也沒枕。以人而言,若問什麼最難看,我輩以為再沒有比張嘴睡覺更不得體的了。我等貓們,一輩子都不曾這般丟人現眼。說到底,嘴是發音工具,鼻是為了吐納空氣……不說別的,萬一從天花板掉下老鼠屎來何其危險!”看到這裡,愛貓族、鏟屎官們可得當心了:千萬別讓貓進臥室,家醜不可外揚!說來也怪,較之書房,貓——我家這隻——更中意進臥室。一次我半夜去衛生間回來,月光下但見它不偏不倚大模大樣躺在我的床鋪正中,全然旁若無人。從此以後,睡覺前一定把它騙進廚房關禁閉。後爪踢門也好,前爪撓門也罷,一概置之不理。

不過細想之下,庚子鼠年的鼠,生肖屬鼠的鼠,未必非老鼠不可,或是松鼠、小松鼠也未可知!同有“鼠”字,而無論意象還是形象,二者截然有別。“我這人生簡直像在橡樹頂端的洞穴裡頭枕核桃昏昏然等待春光來臨的小松鼠一樣安然平淡。”這是村上春樹《舞!舞!舞!》中的一個比喻。借花獻佛,請讓我把這個比喻送給鼠年所有的朋友——較之樂不可支,一年間安然平淡可能更為幸福!恭祝鼠年幸福!(林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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