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解讀：《賁》卦：文飾之道崇質樸

賁於丘園 束帛戔戔什麼意思

§1。賁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命題：如何認識文飾與文明的問題。文飾與文明兩者存在著某種聯絡，存在著一個“質”與“文”的關係問題。該卦探討的就是“質”與“文”的關係問題。兩種事物交織聚合在一起才會形成花紋，有花紋才能裝飾自身。事物交織聚合在一起必然存在有一個次序與行列的問題，這就好像人類社會人與人聚合在一起，也必然存在有等級上下與威儀修飾的問題。

周易

用衣服來裝飾身體，用器物來裝飾四肢，用化妝品裝飾面部，即賁。苟即不裝飾，直是指直接表達。按照生命個體的自然情感去做謂之苟，使用禮儀規範來裝飾內心的情感謂之賁。生命個體凡事直接表達則容易相處，時常相處則就會互相輕慢，相互輕慢則會走向背離。生命個體假如修飾（即偽飾）則不容易相處，不容易相處則會相互禮敬，相互禮敬則能夠長久，此即賁的作用。生命個體假如修飾太過或過分崇尚紋飾，則必然會遮掩情感，滅絕情感，此即賁的弊端。

賁指紋飾、文飾。賁講的是文飾之道，是人類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及制度文明產生的道德。人類就是在不斷改善文飾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過程中創造出了光輝燦爛的文以化之的理想家庭、理想社會、理想國家、理想世界。

青山麗水泛漁舟

賁的卦體是艮上離下。《離》為日，講的是天文的規律。《艮》為石，講的是地文的規律。《離》日即指天文現象，《艮》石即指地文現象，天文《離》火明紅色與地文《艮》黃色配合形成《賁》文飾的人類文明現象。天文是指日月星辰相互交錯，寒暑陰陽交替變化。觀察天文的執行是為了觀察四時的變遷改變。地文即人文，是指人類倫理的順序與規律。賁即山下有火，山體是草木萬物的聚集之地，草木萬物交錯雜會，下面有火才能照見山上的萬物，才能使萬物被上光彩，這才是紋飾產生的真正原因。觀察日月星辰的執行規則與寒暑陰陽的變化規律，觀察人類倫理的順序，來教化天下並以此來制定禮儀與風俗，這才是聖賢之人提出文飾《賁》卦的道理所在。

漁舟小洲臥殘雪

爻辭曰：“賁：亨，小利有攸往。”賁象徵裝飾。離下艮上是山下燃燒著火焰的表象。山下的火焰把山上的草木萬物照耀著通明，如同披上了華麗的衣服，這就是裝飾。賢德能夠像火焰般照亮內心，積極致力於自己的政務，使得政務清明，但卻不能採用修飾的方法來斷定案獄。對於文飾的道德，適合於坤陰者去行事。

§2。賁者講的是文飾的道理。凡是有質地的事物無不需要加以文飾，凡是事物也只有文飾後才能夠亨通。關於質與文的關係，質地是根本，是事物構成的根本，但文飾是事物德行的基礎，在事物質地的基礎上加上文飾，事物才能夠亨通。我們曰，質地是重要的，是根本，是實體，文飾的道理只能是增添事物的光彩。假如對事物文飾太過繁盛，則事物的質地必然被遮掩，必定寡衰。因此，假如一味地專門地崇尚文飾而必然會流於氾濫，故曰“賁亨”。小是指不可太過文飾而遮掩了事物的質地，故而不可文飾太過，故曰“小利有攸往”。

楓樹臥橋穿麗水

§2。1按照事物的規律去文飾是一條必然遵循的原則，也是天之不破的規律。恪守文飾的道德就是要恪守道義，而不要違逆道義，不超越道義的藩籬，道義是文飾永遠需要遵循的法則。

爻辭曰：“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文飾首先要從自己的腳趾頭開始。文飾之道首先應該考慮的是是否合乎道義的問題，禮儀規範應該考慮的是是否合乎道義的標準的問題。對於一個位置極低的生命個體，乘坐著裝飾華麗的馬車是不合乎禮儀規範標準的，應該捨棄車馬而徒步行走。孔子在評價季氏行為時曰“

八佾舞於庭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按照周禮規定，天子才可以享用八佾，諸侯可以享用六佾，卿大夫可以享用四佾，士可以享用二佾。而季氏是正卿，按照規定應該享用四佾，而季氏卻享用八佾，是超越了應有的規定，是不合乎禮儀規範的。

文飾的順序是要由下而上的，生命個體首先要從足趾開始。處於下位的賢德之個體自己地位卑下，沒有能力施與於天下，只能文飾自己的德行，只能遵循文飾的原則。賢德之個體文飾自己的方法就是要端正自己的德行，堅守節操，恪守道義。假如自己的德行不能端正，不合乎道義或者恪守道義不得當，那就寧可舍掉車輿，徒步行走。能夠糾正踐行文飾之道時的錯誤行為，使得自己的行為在正確的合乎道義的道路上去踐行，即文飾的要義所在。德行與道義是文飾之道的關鍵所在。在這裡再次強調了文飾之道的重要性。持守節操與道義就能改造掉生命個體身上的劣根性，克服個體自身的毛病，這即是人類文明的要義所在。

楓葉麗水蕩漁舟

§2。2毛在頤稱為“須”，在口稱為“髭”，在頰稱為“髯”。鬍鬚是由個體的陰血所形成。對於軀體，鬍鬚是無所損益的，只能用來裝飾儀表的。生命個體的周旋揖讓，進退低昂，鬍鬚要隨著面貌而動，才能使個體的文采容顏畢現。這表明，作為鬍鬚不會自動，必定要附會於頤，才會展現出美麗。對於陰陽，坤陰必須隨從乾陽，乾陽是質，坤陰是文，文只有附會於質才得以為文，沒有質是不能自文的。我們曰，文飾不能大的改變事物的質地，要依據事物的質地來加以裝飾。善惡是由質地決定的，文飾是不關乎善惡的。文飾是要有整體觀念的，要著眼於事物之間的聯絡，要從整體上去佈局，去調整。這就像畫畫與寫字，定要有整體佈局的理念，目不透風，疏可走馬。從整體上去把握文飾的道理是非常重要的理念。

爻辭曰：“六二，賁其須。”生命個體裝飾鬍鬚時必須堅持與臉面上的乾陽包括太陽穴、鼻子、左右顴骨、嘴巴協調與聯絡的原則，相互照應，相互補充，相得益彰，也應是恪守的原則。這是曰，坤陰六二必須要與上面的乾陽九三保持一心一意，才能達到互飾的目的。

木屋臥橋船穿洞

§2。3光澤柔潤也是文飾必須恪守的又一原則。光澤柔潤是生命個體健康的顏色，保持健康的顏色，保持身體的健康，也是一條重要的修飾的道理。《內經》有女七男八的曰法，對於男子，“丈夫八歲，腎氣實，髮長齒更；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寫，陰陽和，故能有子；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滿壯；五八，腎氣衰，發墮齒槁；六八，陽氣衰竭於上，面焦，髮鬢頒白；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天癸竭，精少，腎藏衰，形體皆極；八八，則齒髮去。”對於女子，“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髮長極，身體盛壯； 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六七，三陽脈衰於上，面皆焦，發始白；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這個規律告訴我們，男子在32歲前是不需要文飾的，而女子在28歲之前也是不需要文飾的。因為在這個時期，男女雙方的生理狀況都達到了頂峰狀態，生殖系統與內分泌系統都處於最為和諧的階段。總之，此時都還保持著健康的顏色，保持臉面或鬍鬚的光澤柔潤。但在此以後就要文飾了。

爻辭曰：“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生命個體把自己打扮的光澤柔潤，得體適宜，始終恪守正道，才能永遠不受人欺凌與凌辱。規避其他生命個體凌辱，固然有其他個體素質低下、粗暴、思維簡單、恃強凌弱等因素，但更重要還是自己的問題。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始終堅持正道，就會產生凌然正氣，其他個體也是不會凌辱你的。堅持正道，不亢不卑，有理有節，就不會遭受其他個體的凌辱。

文飾之道，文飾太過必然損喪質地，損喪質地是由文飾造成的。陽剛處於陰柔之中即是文飾太過，文飾太過必定光彩燦爛，必然是潤澤之極，故曰“濡如”。但文飾太過雖然文采燦爛，鮮豔潤澤，事物則必然會被文飾所湮溺。冶容悔淫就是指修飾太過，就會湮沒本來的麗質。因此，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因為文飾而湮滅質地，都要持守陽剛的正德，而不要被陰柔所湮溺，故警戒曰“永貞吉”。

漁舟綠樹繞木屋

§2。4素雅是事物本來的顏色，素雅是文飾的最高境界。李白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曰得就是這種素雅的顏色。素雅是在事物質地的基礎上稍有修飾，加上了一點淺顯的顏色，基本上保持了質地的特性，或言彰顯突出了事物質地的特性，這是文飾應該崇尚的原則。

爻辭曰：“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皤假借為燔，即焚燒。翰指長而硬的羽毛，動詞為飛。生命個體裝飾得素雅才是美麗的——全身潔白如玉，乘坐著一匹雪白的駿馬，輕捷地賓士向前。素雅對於文飾確實是清淡了一些，但這也是思慮多時才做出的決定，但也要堅持自己的選擇，相信自己的選擇。文飾的清淡些是適宜於迎接自己心儀的婚配佳人的，這是曰，裝飾得那樣素雅：全身潔白如玉，乘坐著一匹雪白的駿馬，輕捷地往前賓士。前方的人並非敵寇，而是自己求聘的婚配佳人。

蟠指白色。白色是事物本來的顏色，是事物質地的顏色，是未加文飾的顏色。馬是跑得很快的動物，也是覆載很重的動物。白馬為翰是未加文飾的馬的顏色。坤陰與初陽正應，文飾之心就好像騎上戰馬飛跑一樣，故曰“翰如”。初陽與之正應，雖被比陽所阻礙，但最終必然結成婚姻，成就親事。成就婚姻是坤陰主動下求於初陽，它所遵循的文飾的道理，是文飾返歸於質地，是應該返歸質素的時候，故曰“賁如蟠如”。初陽的舍車是在下面而沒有什麼經驗可以依靠，上之坤陰在乾陽的上面是有所依靠，故曰“白馬翰如”。《禮記》雲：“商人尚白，戎事乘翰”，其實最為高階的文飾的道理就是返璞歸真，反文歸素。至高的文飾的道理即不乞求文飾，崇尚質素。

麗水綠樹繞木屋

§2。5質樸無華是至尊至高境界的文飾原則，俗話曰，返璞歸真才是遵從道德的表現。平平淡淡才是真，追求平淡與質樸無華才是文飾之道的真諦，才是文飾之道的至高表現。位居五之尊貴的位置，遵從的是坤陰中正的道德。坤陰中正的道德的實質就是質樸無華，追求質樸無華也就成為了文飾之道的至高原則。

爻辭曰：“六五，賁於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尊貴的個體喜事臨門，把自己的山丘陵園裝飾得質樸無華，準備些微博的絲絹，等待賢士的到來。這種儀式雖然簡樸些，但是最終會獲得吉祥的。

得當的文飾的道理是敦本尚實，即注重根本與崇尚純實。丘指臨近外面的高地，園圃指靠近城邑最近的高地，亦在城邑的外面。束帛指微薄之物，戔戔是指淺小。束帛戔戔是指生性吝嗇或禮物微薄。按《昏禮》納帛一束，束五兩，十端為束。婚禮重要的是必要的程式，而不要在意禮的奢侈。禮物微薄，簡樸節約，才會最終得到吉祥。

紅樹臥橋穿漁舟

§2。6對於文飾的道理，崇尚質地素的本色才能保持事物的本真。“尚質素”是文飾道理的一個基本原則。尚質素不是不文飾，而是不使麗華湮沒本真。事物文飾達到了極點，就會流於華麗與偽善的泥潭，惟有保持事物質地素白本真的文飾，才不會產生文飾太過帶來的災咎。獖豬是去掉勢的雄性的豬，去掉勢的豬就失去了雄性的躁動和兇猛，變得溫和，這更切近於中和之道。豔麗與華美永遠是文飾值得注意的東西。作為生命個體應徹底丟棄華美與豔麗的審美標準，才能歸到素白的範疇。

爻辭曰：“上九，白賁。無咎。”白即素，素白是合乎樸素無華的原則，按照樸素無華的原則去行事，才是恪守正道的體現。反本即歸初，即返璞歸真。文飾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文飾，是保持事物的素白，是保持事物的本真。白賁是曰事物歸於不文飾的境地，是返歸事物本真的境地。

白雪掩山覆小道

§3。文飾之道在開始時總是遵照事物的本真去文飾，最終會剔除文飾而返歸事物的本真。《賁》之“白馬”、“束帛戔戔”、“白賁”，《雜卦》曰：“賁五色也。”。六五上九都是敦尚質素，是白為賁，即認為素白是絢麗。當事物處於至高境地時就會“高尚其事”，就是要不崇尚華飾，把本真作為文飾的真諦，甘受和，白受採，比五彩繽紛彰顯多了。

對於陰陽，有照應的會因為照應相文飾，不照應會因為相比而文飾。四與初應，求賁於初，故而初賁趾而四“翰如”也。二比三而文飾於三，故二賁須而三“濡如”也。五比上而賁於上，故五賁丘園而上“白賁”也。初與四，應而相賁。二與三，五與上，比而相賁。這即是《賁》六爻的大旨。所謂飾，即用文華來文飾事物。本實與文華是相互對立的兩個因素，單單從事文華，不崇尚本實，這不是古人所曰的“賁”之道。

枯木綠枝泛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