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小顧豔傳》：靈魂上沒有過碰撞的愛情，付出再多都是徒勞

嚴歌苓是享譽中外的著名女作家，她用開闊的視野，凝練厚重的語言發掘出人性的閃光和悲涼。

“嚴歌苓一貫的風格是:既有對女性情感的細膩描繪，又飽含對人性的思考與批判”。

《小顧豔傳》是嚴歌苓中短篇小說集《角兒》裡的開篇故事，這篇故事延續了嚴歌苓的風格，對深陷在一個人的愛情裡的小顧進行了細緻描述。

《小顧豔傳》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女人對男人愛得痴狂，愛得卑微，愛得失去尊嚴，最後仍然愛而不得的故事。

現實生活中其實也有很多類似小顧一樣的女人，把愛情當成人生的信仰，為了愛一個人不惜犧牲自我，甚至變得完全無我，結局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這部分女人，她們的心靈和男人往往是隔著千山萬水，無論如何敲打，都無法撥動男人的心絃，但她們並不自知，仍然虔誠而竭盡所能敲打著。男人們一邊享受著她們的敲打（奉獻），一邊在遇到能撥動他們心絃的人後，徹底甩掉她們。

文中縱觀小顧的愛情，可以說是一個曲折的變奏曲，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主題都離不開卑微和犧牲。

一、削足適履的迎合遭遇的是背叛。

身為百貨大樓售貨員的小顧嫁給了會會畫畫的藝術家楊麥，她內心是極度滿足的，在婚禮上她每說一句話，就回頭看著楊麥的臉，她的臉一直笑得像個盛開的大牡丹花，因為有愛，她從心裡到外面都是盛放的。

而楊麥看到她的笑臉後，不是用同樣的笑臉迴應，而是“眉心微微一蹙，喉結上的黑鬚一抖，但眼睛還是甜蜜的。”

由此可見，楊麥對小顧的愛從一開始就是稀薄的，亦或是缺失的。他心裡的嫌棄讓他的眉頭一蹙，眼睛裡的甜蜜也不過是因為新婚的新奇。

婚後的發展，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事實。愛情或婚姻裡的門當戶對不僅僅體現在外在的家世財富上，精神層面上的匹配更不可忽視。

小顧說話完全不在文化人的調上，這讓楊麥每每聽到她在公眾場合說話，都如芒在背，看向小顧的眼睛連甜蜜都沒有了。

小顧為了能向楊麥靠攏，積極讀書，學習作畫。這些都不是她由心喜歡的，只是為了取悅楊麥的手段。

這種行為不但沒有幫到小顧，卻更增加了楊麥對她的看不上，反映在楊麥眼裡的效果就是“東施效顰”。

張小嫻說：我們總會被自己對某人的一往深情而感動；可是，假使由始至終只是感動了自己，卻感動不了對方，那也挺蒼涼啊。

一個男人在心裡沒有對女人的真切喜歡，就很容易被外界讓他喜歡的人吸引。面對有了外遇的楊麥，小顧不哭不鬧，沉著冷靜，最後一招制勝。

在她的意識裡，所有插入她情感世界裡的旋律，無論彈奏多久，都不過是個、不離不棄捨命相隨換取的垂憐。小插曲，她才是永不會出局的主旋律，她誓死都要捍衛她的婚姻和愛情。

二、不離不棄捨命相隨換取的是短暫的垂憐。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但是卻有一直沉溺在愛河中無法自拔的人。從小顧的思想裡，很符合“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種女人對情感讓人蕩氣迴腸的氣場。

楊麥被小顧攪了好事，情人被調離原單位，鬧得臭了半邊天，心裡一直耿耿於懷，要不是被打成反革命，坐了牢房，命運一落千丈，他還不會搭理小顧。

災難來臨之時，小顧表現出的承重力也讓楊麥深深感動。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是一些夫妻遇到劫難時的作法，其中也不乏平時恩愛有加的伴侶。當其中一個人不僅不能再讓自己獲得幸福，而且還會成為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時，許多人選擇一腳踢開這個累贅，讓自己有機會再去獲得更好的生活。

小顧的概念裡完全沒有這個念頭，她動用一切資源進行營救楊麥，她利用自己的姿色和掌握楊麥命運的軍代表達成了一種默契，換回了楊麥的平安釋放。

在監獄裡落下很多病痛的楊麥，回家後靠著小顧的照顧生活，於是，一段時間裡，小顧是他的依靠，上下班都是小顧用腳踏車馱著他。

這段於楊麥來說虛弱不堪的日子，卻是小顧整個婚姻生活裡的高光時刻。她“顯得幸福而滿足，人也沉靜了，見誰都是淡雅一笑，不再蠢話連篇，像所有被愛著，被需要著的女人那樣。”

楊麥並沒有對她迸發出多麼熱烈的愛，但只要他需要她，這就夠了。他看得見她，需要她的照顧，這就夠了。

與其說是小顧給了楊麥恩惠，不如說正是這種被需要的境況，讓小顧覺得是上天給她的恩惠，只有在這樣的時候，楊麥才是完全屬於她的。

軍代表和她的不正當關係，楊麥是清楚的。可以說，這也是小顧對楊麥的奉獻，一切都是為了他。在小顧的認知裡，沒有什麼是高過楊麥的，為他做什麼，她都是願意的。

三、再多的奉獻，抵不過心裡的無感。

“愛情裡有一種不對等的關係，叫做你愛他入骨，他棄你如土。”

愛一個人愛得巴心巴肺，愛得卑微如塵，必定會喪失了自我存在的價值。

小顧這些年把自己摺疊成了各種形狀，都是為了迎合楊麥的喜好。但當楊麥真正強大起來的時候，她的各種形狀都不在他眼中了，在他眼中的，只有漫無邊際的嫌棄。

當年病弱頹廢的楊麥隨著事業的不斷上揚，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光芒四射的知名藝術家，小顧的由於文化欠缺所導致的各種不各時宜，此時都像他屁股下長的針一樣，讓他坐立難安。

這一次，楊麥是真的留不住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水嫩大學生搭上了他，不僅女大學生大言不慚地逼她讓位，她的兩個兒子，也被楊麥慫恿著，拿出小顧當年和軍代表的事，逼她和爸爸離婚。

此時小顧縱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得不放棄。

小顧在這段完全付出甚至是犧牲的愛情裡，經過了重重苦難，最後仍然是一敗塗地。

不管她多麼用力，最終都沒有觸碰到楊麥心底裡的琴絃，她引以為傲的男人，其實一直都冷眼看著她。她所有對愛的美好感受，都是她一個人的，她的愛其實一直都沒有得到過迴應。

文章的最後，小顧在又嫁了一個不錯的人家後，心裡仍在等待著一個機會，等待又一場把楊麥打入地獄的災難，這樣，她就又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就可以完全的擁有這個男人。

儘管小顧或許一生都沉迷於她的這份愛情。所謂當局著迷，旁觀者清，明眼的人的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為愛而毀所有的女人，她沉迷的愛，正是羈絆她一生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