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中茶味——李賀

李賀，詩鬼。

27歲，辭別人世。

對於一個天才來說，太短暫。

但對一個命途多舛，體弱多病的天才來說，彷彿又是上天對他的另一種寵愛。

身為唐王室宗親，卻因父親名“李晉肅”，陷入“避諱”而無法取仕。只能依王室宗親的關係，只能在長安做個卑微的九品芝麻官——奉禮郎，報國無門，鬱郁不得志。

是時，其有詩曰：

落莫誰家子，來感長安秋。

壯年抱羈恨，夢泣生白頭。

瘦馬秣敗草，雨沫飄寒溝。

南宮古簾暗，溼景傳籤籌。

家山遠千里，雲腳天東頭。

憂眠枕劍匣，客帳夢封侯。

——《崇義裡滯雨》

家鄉千里外，南宮暗簾後，壯年空白頭。撫劍枕眠，壯志無處覓封侯。

李賀，詩鬼，鬼在其詩奇詭而貼切，變幻而盡情，以銳感取勝。

如其茶詩：

掃斷馬蹄痕，衙回自閉門。

長槍江米熟，小樹棗花春。

向壁懸如意，當簾閱角巾。

犬書曾去洛，鶴病悔遊秦。

土甑封茶葉，山杯鎖竹根。

不知船上月，誰棹滿溪雲。

——《始為奉禮憶昌谷山居》

門無痕，家無人。

鍋中米，院花稀。

如意方巾起鄉思。

家書無人寄，

牽掛病中妻。

茶香土甑封，酒杯鎖灰塵。

圓月照扁舟，

猶想搖槳彩雲溪。

詩中前段多處寫“無”，卻以無襯有，獨獨詩人自己戳於其中。若是無人，只是清幽，卻又有人，唯有伶仃。

這是奇詭而貼切。

詩中後段多處寫“有”，卻以有襯無，獨獨缺了詩人自己於其中，若是有人，美景怡人，卻又無人，冷景傷人。

這是變幻而盡情。

李賀以其敏銳的眼光，細膩的感受，以細微寫曠遠，著實勝在銳感。

此詩除了感懷神傷，

茶詩還有其茶學價值。

詩中土甑，即瓦罐。

陸羽《茶經》之具，記載：

甑，或木或瓦，匪腰而泥，籃以簞之，篾以系之。始其蒸也，入乎簞，既其熟也，出乎簞。釜涸，注於甑中，又以谷木枝三亞者制之，散所蒸牙筍並葉，畏流其膏。

甑，木製或陶製。腰部用泥封好，甑內放竹籃作甑箅，用竹片繫牢。開始蒸的時候，葉子放到箅裡；等到熟了，從箅裡倒出。鍋裡的水煮幹了，從甑中加水進去。也有用三杈的榖木翻拌。蒸後的嫩芽葉及時攤開，防止茶汁流走。

可見，在唐代，家中已用土甑製茶，茶青放於甑內箅裡，甑內裝水，大火煮開，利用蒸汽殺青，即唐代的蒸青工藝。

也用土甑存茶，土陶遮光性、密閉性俱佳，甑內又有箅，茶葉以紙包好，置於箅裡，能最大程度保持茶葉的品質。

李賀短暫的一生，

也像茶葉的一生。

李賀短短的27年歲月，

卻留燦爛詩篇以千古。

茶青從採下到成茶，

水火淬鍊，死去活來，

留得悠揚茶香於世間。

此詩茶味，

無中生有，苦裡飄香。

此詩中人，

留世雖短，詩香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