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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時刻丨劉福麟:在秋天,我只剩殘存在葉間半句蟬鳴
怎麼形容半生半死的樹
◎我用最輕的腳步接近秋天(組詩)
◎我用最輕的腳步接近秋天
我只用眼睛餘光給秋陽承諾
是的,不久你會得到我最輕的腳步
我踩在大地上的重量,不如
一粒稻穀,也比不上落葉擲地有聲
我的生命之輕,像那粒藏不住的微塵
一聲鳥鳴,我就會從一滴雨水裡漏下
所以一切成熟的事物都可以蔑視我
在秋天,我只剩殘存在葉間半句蟬鳴
雲淡,天高,風扶住我半生的命
從白樺樹上剝離,飄向山外的雲
◎在夜荒蕪的臉上
他沒有勇氣把自己投進
黑色之瞳,但他喜歡夜
他用一盞燈,一支筆
與夜長久的對抗
夜邊緣上鋒利的刀,雕出一朵
藍玫瑰,花瓣上雕滿星子
他鬚髮盡立,逼近雕刀
在夜荒蕪的臉上,撿拾文字
◎晨色
不忍喧囂,我醒在一抺魚肚白上
掛在我眼角的夢,掉在城市之榻上
硌出莫名痛疼
鳥鳴掀開薄霧一角,秋天的晨色
先從一片荒草上躥起,我沉如一粒
幹棗,在纖細的枝頭綴住暗紫
我正在褪去鮮豔的血色
唇邊乾裂,幸有一滴晨露
洇出天邊的藍
◎半句蟬鳴
我躲不開它季節裡的長調
箭傷剛剛自愈,渾身結出疤痕
那首寫到一半的詩,為尋一個
動詞,熬落一枚飄搖的梧桐葉
它喊出這半句,竟喝住了夏天
這是它最後一箭,沒帶鋒利的箭頭
——我恰好完成詩稿
在另一半詩裡,埋上了死寂
◎與秋天書
我把準備了很久的句子,掛上枝頭
像北方女子的額頭,飽滿得發亮
那些穀子卻不然,她們為何像江南女子
低眉之間,等我涉水,田野上滾動著
她們欣賞我的淚光
誠實的水,微收肩頭,它們從晚稻
間隙中,向上瞄住豔陽,把這一年
流到現在的汗水,濃縮到至甜,不管你厭與不厭,依然喋喋不休的抺你一身
斑斕
你準備了一些涼意,給跳躍的鳥雀
一個提醒,甚至螞蟻,你也會催促它們忙碌起來,你敲打著泥土,敲醒
睡在洞口的鼴鼠,盯住從空中跌撞而來的堅果
你本想搬弄一片落葉的是非
但礙於我已近古稀,俗世的紛雜
於我漸行漸遠,於是,我們約在一道
晚照之中,互道平安
◎問路
他問的是大致方向,他說不準
名字,那棵老槐樹,也停止了與秋風的吵噪
黃昏在他身邊徘徊,一隻歸巢的
麻雀,掠過他灰白的頭頂
一頭老黃牛,在艱難的反芻
他很倔強,他仰面向天
不停的問,一片枯葉拍在他臉上
晚風像做了一件錯事,躲了
暮色沉下來,人散了,天底下
只剩他問路的姿勢
◎溼地
不下雨也溼,擰一下,淌水
天空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空氣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雨也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擰一下泥土,滴下來水的芳香
蟲鳴是芳香的,鳥鳴是芳香的
野草裡的魚,很小,它們是芳香因子
香得都要輕輕放下我的腳
我的心是輕輕放下的
放到一汪一汪的月亮上面
月亮擰出的水擦拭著這面青銅鏡子
劉福麟,筆名,風過園林。曾在國家林業部工作過,畢業於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作家班。作品散見於《萌芽》《春風》《北方文學》《詩刊》《詩林》《中國詩人》《北極光》《歲月》等。出版詩集《栗色老馬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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