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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釧挖野菜”上熱搜,書中她到底什麼樣?張愛玲這樣評她

由 北京日報客戶端 發表于 人文2023-01-22
簡介明代王玉峰據此改編為《焚香記》傳奇,改王魁中狀元之後被人冒名,桂英死後事獲辨明,人亦復生,與王魁團圓

一字記之日什麼生肖

誰替王寶釧出口氣

“王寶釧挖野菜”上熱搜,書中她到底什麼樣?張愛玲這樣評她

明代王驥德編《古雜劇二十種》中《瀟湘雨》插圖

一部十年前的老劇《薛平貴和王寶釧》,當年反響平平,最近突成熱議話題,

“王寶釧挖野菜”“王寶釧戀愛腦”遂成熱梗

。只是沒想到,數百年傳唱至今,受擠對的還是王寶釧。

王寶釧的故事見於骨子老戲《紅鬃烈馬》,包括《武家坡》《大登殿》等13場摺子戲。

張愛玲寫過一篇《洋人看京戲及其他》,形容王寶釧“像冰箱裡的一尾魚”:“她的一生的最美好的年光已經被貧窮與一個社會叛徒的寂寞給作踐完了,然而他以為團圓的快樂足夠抵償了以前的一切……可是薛平貴雖對女人不甚體諒,依舊被寫成一個好人。”

不解之處在於,

替王寶釧打抱不平後,張愛玲為什麼感慨了一句“京戲的可愛就在這種渾樸含蓄處”?

滿族作家葉廣芩以《大登殿》為題寫了一部小說,大清朝最後一位狀元郎劉春霖給“母親”保了媒,洞房花燭夜發現自己受了騙。“父親”大了十八歲,已先娶了一位夫人,“母親”成了薛平貴的代戰公主。怎麼辦?老太太都是照著《大登殿》的規矩辦。

王寶釧正是舊時代女子們面對不公的樣板。張愛玲所謂的“渾樸含蓄”,大概指的是沉默隱忍。一條冰凍的魚,又能怎麼掙扎?

都知道王寶釧的命運安排不合理,怎麼改得“可愛”才好?

上個世紀30年代,翻譯家熊式一把《王寶川》改編成英文話劇,覺得川字更雅,因此王寶釧成了王寶川。這部戲牆內開花牆外香,英美巡演,轟動一時。劇情入鄉隨俗,西涼國成了英國,結局堅持一夫一妻,薛平貴將公主認作了“御妹”。

到了上個世紀40年代,戲劇家顧仲彝的嘗試更大膽,把王寶釧的故事與莎士比亞名劇《李爾王》相結合,創作話劇《三千金》。王寶釧化身李爾王的三女兒考狄莉婭,她們都遭遇了被父親的放逐。

老舍先生改編過《紅鬃烈馬》,主張“要全盤另寫,一點不將就”。“叫她始終一個勁兒,既不受調戲,也不跪下討封,而薛平貴也既不娶兩個老婆,又不‘大登殿’。”薛平貴沒去當什麼西涼王爺,成了保家衛國的英雄。

為什麼薛平貴怎麼改,“總是依舊被寫成一個好人”?最近有首流行歌《武家坡2021》,把薛平貴在寒窯向王寶釧賠罪的一段唱成了情歌,不知戲文的難免把薛平貴錯當了“情聖”。熊式一改編《王寶川》曾受到劇作家田漢、洪深等人的批評。洪深說《大登殿》就是胡鬧、兒戲的“出氣主義”:“抱著出氣主義的人,隨隨便便地就把氣洩了、怒平了;這真是沒有出息。”

洪深“出氣主義”的批評別有所指,但道出了一點不公平之處,老戲多寫負心漢,得了功名後,下手一個比一個狠,最後道個歉就能洗白。

薛平貴們總能做個好人,而王寶釧們出氣的地方卻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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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刊本《古今小說》繪《秋胡戲妻》(上)和《金玉奴》(下)故事

《武家坡》和《汾河灣》誰先誰後?

京劇有三出代表性的“戲妻”戲,即《桑園會》《汾河灣》和《武家坡》,如今三部戲被網友稱作“渣男三部曲”。

《桑園會》改編自元代石君寶的雜劇《魯大夫秋胡戲妻》,問世最早,始見於漢代劉向《列女傳》,“潔婦者,魯秋胡子妻也。既納之五日,去而宦於陳,五年乃歸。”

《列女傳》和石君寶劇作,均未提及秋胡妻姓名。京劇《桑園會》中,秋胡妻名喚羅敷,典故取自樂府《陌上桑》,“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石君寶寫《秋胡戲妻》,夫妻成婚次日,秋胡被強徵入伍,秋胡妻獨自侍奉公婆十年。《桑園會》裡秋胡離家時間更長,“一去二十餘載”。

戲妻緣由有不同,《秋胡戲妻》中,秋胡事先不識採桑女即是久別之妻,見色起了邪念,被羅敷嚴詞拒絕仍糾纏不休。京劇《桑園會》改為秋胡已認出妻子而故意試探。結局也不同。當羅敷發現桑園中的登徒子乃是自家丈夫時選擇上吊自盡,《列女傳》中是投河而死,《秋胡戲妻》中則是秋胡妻索要休書。

《汾河灣》故事版本繁多。清代自乾嘉年間“家將小說”盛行,諸如呼家將、羅家將、薛家將和楊家將,刊刻頻繁。《薛仁貴徵東全傳》最早刊刻於乾隆年間,《汾河灣》正編自該書。

薛仁貴和其妻柳氏的事蹟均見於新舊《唐書》。

《新唐書》載,薛仁貴之妻柳氏鼓勵丈夫以從軍報國為先:“富貴還鄉,葬未晚。”秋胡、薛仁貴和薛平貴都是因參軍離家。追根溯源,這種丈夫出征、妻子望夫的戲曲模式,可以溯源至唐代大為盛行的“參軍戲”。據唐代《云溪友議》,元稹在浙東時,有俳優周季南、季崇及其妻劉採春,從淮甸來,善弄《陸參軍》,歌聲徹雲。元稹贈詩云:“更有惱人斷腸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汾河灣》和《武家坡》劇情相似。薛平貴和薛仁貴只有一字之別,王寶釧和柳迎春都苦等十八年。

《武家坡》和《汾河灣》誰先誰後?

齊如山先生曾從戲曲編劇的視角做過分析,認為《汾河灣》在前,《武家坡》在後。“《武家坡》一戲,則確係由《汾河灣》演變而來,意思極簡單,就是因為薛仁貴被張士貴欺壓,後雖經皇帝明瞭,平反過來,把功勞歸在薛仁貴身上,但張士貴仍為大臣,而薛仁貴的地位比他也不見得高貴。觀眾對此仍不滿意,於是才又編出《武家坡》這本戲來,以魏虎影照張士貴,因薛仁貴之岳父嫌貧愛富,所以用王允來影照他;又因為元曲《薛仁貴榮歸故里》雜劇,有將徐茂功的女兒賜與薛仁貴為妻一層,所以添上西涼招親,以代戰公主影照徐茂功之女。總之是雖然都照薛仁貴寫,可是無論反面正面,其情形都要加重。”

簡單說,從薛仁貴到薛平貴好比寫“爽文”,怎麼讓觀眾痛快怎麼來:“編劇的人認為痛快,大多數的觀眾也就認為痛快,所以也都歡迎。”

翻譯家楊憲益先生做過大膽推測,認為《武家坡》和格林童話《熊皮》的母題極為相似

,甚至“熊皮”在古代北歐語裡的發音與薛平貴也近乎相同。“這故事如果是唐宋間出現的,它又初見於秦腔,且長安附近有武家坡的地名,則必又由歐洲經西域古道傳過來,當時回鶻在西北邊疆為中西文化交通的媒介,所以薛平貴是回鶻人傳過來的歐洲故事。”

外來說略顯牽強。戲妻故事,

古今中外都有此偏好,名段當屬荷馬史詩《奧德賽》

。奧德修斯遠征特洛伊,離家二十載。迴歸家中也要喬裝成外鄉人,試探妻子珀涅羅珀的忠誠。

再如《汾河灣》中,薛仁貴路遇少年射術精湛,出於嫉妒暗下毒手,不料確是親生兒子。古希臘神話中赫拉克勒斯也曾親手射殺三個孩子。可能在史詩情節中,英雄多少都有嫉妒和偏執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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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博物館藏南戲《張協狀元》(上)與《秋胡戲妻》(下)石雕

自找沒趣“戲妻”歌

戲妻劇目,當然遠不止這三出。

元代王實甫寫《破窯記》,呂蒙正高中狀元,十年後返鄉任縣令,為試探其妻月娥,先是詐死,後是謊稱落第,花樣更多。

戲劇家錢伯城在《問思集》一書中回憶說,上世紀四十年代“最為壯觀的一齣戲妻戲”要數《大劈棺》:“這齣戲與另一出《紡棉花》合稱‘劈紡’,曾在上海京劇舞臺大為流行,京戲旦角有演這兩齣戲,特別是《大劈棺》,而大出其名的。最有名的兩位就是言慧珠與童芷苓,號稱‘劈紡大王’。她們各據一戲院,對壘演出,盛況空前。”《大劈棺》又名《莊子試妻》,1913年黎民偉還拍攝過電影,反串莊妻田氏,其妻嚴珊珊出演婢女,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第一位女演員。

《大劈棺》和《紡棉花》一莊一諧,都是俗戲,劇情爭議頗大,乃至此後長時間未予復排。

《大劈棺》取材於明代馮夢龍《警世通言》中的《莊子休鼓盆成大道》。莊子假死,用分身隱形之法,扮成楚國王孫前來弔孝,試探田氏,田氏果然動心。楚王孫突染重病,需用“生人腦髓熱酒吞之”。田氏欲劈棺取腦,莊子復生,田氏羞愧難當,懸樑自盡。莊子“鼓盆而歌”,自此修仙去了。

《紡棉花》也是妻子變心的故事。銀匠張三出門經商三年,回家後在牆外聽聞妻子唱曲自娛,於是以言語相謔,並擲銀一錠,其妻果然開門相應。張愛玲把《紡棉花》的戲劇性稱為“近於雜耍性質”,“原來的故事敘的是因奸致殺的罪案,從這陰慘的題材裡我們抽出來這轟動一時的喜劇。中國人的幽默是無情的。”

《莊子》中確有“莊子妻死,鼓盆而歌”的記載。莊子唱的什麼歌,一說是“敖然自樂”的歡歌,一說是以歌當哭的輓歌。馮夢龍小說中,莊子之歌確實是“無情的幽默”:“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個死,一場大笑話。”

汪曾祺先生在1989年改寫過《大劈棺》一戲,給田氏留了活路。劇本里,莊周復活,兩個人好合好散,一別兩寬。劇尾也寫一首歌,言明此類“釣魚執法”的戲碼實屬自找沒趣:“原來人都很脆弱,誰也經不起誘惑。不但你春情如火,我原來也是好色不好德。”

《刷子序》裡“渣男榜”

宋室南渡,北方的“路岐人”多流落溫州,以當地的歌謠小曲的唱腔,融合雜劇形式,形成南戲之盛,可惜南戲大多散佚。

明代沈璟寫過一首《刷子序》,總結了南戲劇目中書生負心的套路:“叔文玩月,謀害蘭英。張葉(協)身榮,將貧女頓忘初恩。無情,李勉把韓妻鞭死,王魁負倡女亡身。嘆古今,歡喜冤家,繼著鶯燕爭春。”

這首《刷子序》,可稱“渣男榜”。南戲裡的負心漢,不再去參軍,而是去趕考。比負心,薛平貴真是小巫見大巫。

“叔文玩月,謀害蘭英”。指《陳叔文三負心》,見於宋代《青瑣高議》。陳叔文因家貧,雖授官而難以赴任,騙得伎女崔蘭英資助,途中卻推蘭英墮水。京劇《金玉奴》取材於馮夢龍《醒世恆言》中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窮書生莫稽中了進士,玩月之時把妻子金玉奴推至江中,可謂陳叔文的翻版。

“張葉(協)身榮,將貧女頓忘初恩”。指現存最早的南戲劇目《張協狀元》。書生張協赴考途中困於山廟,得貧女相救,結為夫妻。待到張協高中狀元,貧女前來尋夫,他卻拔劍相向。

“李勉把韓妻鞭死”,指《李勉負心》,在宋金元時期流行較廣,劇本已佚。

“王魁負倡女亡身”,指《王魁負桂英》,在宋代《醉翁談錄》等諸多文人筆記均有收錄。書生王魁赴考,得風塵女子敫桂英資助,考中狀元之後卻另娶他人。桂英憤而自殺,死後鬼魂活捉王魁。明代王玉峰據此改編為《焚香記》傳奇,改王魁中狀元之後被人冒名,桂英死後事獲辨明,人亦復生,與王魁團圓。

田漢先生曾依王魁故事改編為越劇《情探》,複用桂英魂捉王魁的結局。王魁其實不叫王魁,史有其人,本名王俊民,乃宋嘉祐年間的狀元,因狀元號為魁首。王魁之意就是王狀元。京劇大師周信芳亦有《義責王魁》一戲存焉,流傳至今。

優人詼諧貴在“犯上”

沈璟《刷子序》,遺漏了重要一戲——《趙貞女蔡二郎》。

戲中的蔡二郎,又稱蔡中郎,原型是漢代名士蔡邕,字伯喈。《趙貞女》寫蔡二郎去應舉,考中狀元,卻忘卻髮妻,入贅相府。其妻趙貞女在大飢之年,苦撐門戶,贍養公婆。直至公婆去世,她才身背琵琶,上京尋夫。蔡二郎不肯相認,還公然行兇,放馬踩踹,致使神天震怒,被暴雷轟死。周信芳的名劇《掃松下書》即改編於此。

陸游詩云“死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蔡中郎被汙名化,卻獲宋人坊巷流傳,有點委屈。唐代宴樂時有一部雜戲《蘇中郎》。北周時書生蘇葩,自稱“中郎”。貌醜而好飲酒,每次喝醉了,回家後夫妻“便作鬥毆之狀,以為笑樂”。為了表示醉酒,演蘇葩的俳優要戴上紅色面具出場,這種形式在日本舞樂中還能看到。蔡中郎是不是給蘇中郎背了鍋?

“優”在春秋時已經出現。優人的技藝,一是歌唱奏樂,二是詼諧嘲弄。先秦兩漢時優人主要以滑稽調笑的形式作為酒席間的搞笑擔當。司馬遷在《史記·滑稽列傳》中談及優甚至承擔了諫官的職責:“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

優人把插科打諢的光榮傳統發揚至兩宋。蔡卞是蔡京之弟,王安石之婿,可稱懼內的“蔡二郎”。《清波雜誌》載,蔡卞每次遇有國事,必先回家和夫人商議,當時辦事的人都說:“我們每天奉行的,都是蔡大人老婆的枕頭風。”蔡卞升官,大擺家宴。唱戲的伶人唱道:“右丞今日大拜,全靠夫人裙帶。”內外傳為笑談。

南戲即是以這種甘於犯上的“插科打諢”為擅長。如《張協狀元》,全戲凡53出,戲謔的部分佔了33出,開篇直承:“直個梨園院體,論詼諧除師怎比?”

優人的冒犯精神,體現的或是另一種“無情的幽默”。

《琵琶記》對了朱元璋胃口

元末高明的名劇《琵琶記》,以《趙貞女》為底本。

高明隱居寧波城東的櫟社,閉門謝客,“以詞曲自娛”。朱元璋稱帝后,召他出仕,高明以病相辭。徐渭《南詞敘錄》載:“時有以《琵琶記》進呈者,高皇(朱元璋)笑曰:五經、四書,布、帛、菽、粟也,家家皆有。高明《琵琶記》,如山珍、海錯,貴富家不可無。”

雷劈蔡中郎的《趙貞女》在南宋時遭禁乃至散佚,而《張協狀元》大概因為勉強加了個團圓的結局僥倖豁免,又收錄進《永樂大典》才得以傳世。

為什麼與《趙貞女》一枝兩葉的《琵琶記》會對了朱元璋的胃口?劇中有闕《水調歌頭》,恰能回答:“今來古往,其間故事幾多般。少甚才子佳人,也有神仙幽怪。瑣碎不甚觀。正是,不關風話體,縱好也徒然!”後半闕又說:“論傳奇,樂人易,動人難。知音君子,這般另作眼兒看。休論插科打諢,也不尋宮數調,只看子孝共妻賢。”

休論插科打諢、只看子孝妻賢的主張板起了說教的面孔。戲劇史家周貽白先生在《中國戲劇史講座》指出,“可是在明代人眼中,卻把這種熟套,認真地當它是一篇革命宣言。”

明代顧起元《客座贅語》載,永樂年間,諸大臣曾上書禁止“有褻瀆帝王聖賢之詞曲、駕頭雜劇”,只講“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勸人為善及歡樂太平者”。於是即便敢有收藏這等詞曲的,“全家殺了”。這旨意和高明的《水調歌頭》一個腔調。

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談“大收煞”(指全本收場),形容大團圓為“臨去秋波那一轉也”,只不過這秋波煞氣太重。

掛條“歡樂的尾巴”

元代楊顯之雜劇《瀟湘雨》中,秀才崔通中舉做官後棄妻再娶,原配張翠鸞尋夫,崔通不僅毒打前妻,還誣她為賊,吩咐左右:“便差個能行快走的解子,將這逃奴解到沙門島。一路上,則要死的,不要活的。”

再看《武家坡》中的薛平貴,歸家途中同樣是殺氣騰騰:“她若貞節,將她收下;她若失節,將她殺死,也好回到西涼見我那代戰公主!”

馮夢龍寫《金玉奴》,金玉奴被莫稽推落江心,幸得許公相救。後來打了丈夫一通,罵了丈夫一通,被許公勸了一句:“凡事看我之面,閒言閒語一筆都勾罷。”自此莫稽與玉奴夫婦和好,比前加倍。

這樣犯罪後的團圓會可信嗎?

生搬硬套的“大團圓”,用今人眼光看,太過違和。戲劇學家邵曾祺在《試談中國古典戲曲中的悲劇》中形容得恰當,這不過是給悲劇勉強掛上了“一條歡樂的尾巴”。

學者么書儀在《談元雜劇的大團圓結局》一文中認為,“元雜劇中存在一類強加的公式化的團圓結尾,在這類結尾中,由於劇作家才思有限,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因此讓軟弱的、被損害的一方向另一方妥協,元雜劇《瀟湘雨》就是最妥協的劇作,其他如《調風月》《曲江池》《玉鏡臺》《秋胡戲妻》皆是如此。”

戲曲作者們是“實力不允許”,還是“現實不允許”?秋胡妻也好,田氏也好,除了一死了之,最好的結果只能是妥協了。

魯迅先生批評說:“凡是歷史上不團圓的,在小說裡往往給他團圓;沒有報應的,給他報應,互相騙騙。”大團圓的實質是悲劇性的馴服,就是這麼具有欺騙性。

女性只能等著“被戲”?

大多戲妻戲可以算是“計謀喜劇”的樣式。陳佩斯在採訪中談及:“有一個現象,我們對計謀喜劇的認識很有意思。在計謀喜劇裡,最典型的是莫里哀和莎士比亞。《永樂大典戲文三種》裡,有一個本子叫《張協狀元》,裡邊不僅有插科打諢,後半部分宰相王德用嫁女,主人公不娶,王德用要報復,於是劇情馬上就進入到了一種計謀喜劇的情境。”

問題是,女性只能是被戲的一方嗎?

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中,鮑西婭扮作律師救下了未婚夫巴薩尼奧的朋友,又故意索要訂婚戒指作為訟金,來戲弄未婚夫。《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中的兩位富紳夫人,也以“娘兒們愛鬧著玩兒,可照樣清白”的方式反制了無賴騎士。

明人孟稱舜對關漢卿的評價切中肯綮:“俗語韻語,徹頭徹尾,說得快性盡情,此漢卿不可及處。”關漢卿戲劇,偉大的一處正在於寫出了那些快性盡情的“女計謀家”,都是敢於下套子的奇女子。《望江亭》中的譚記兒巧扮漁婦,在望江亭上盜走了楊衙內的勢劍金牌,《救風塵》中的趙盼兒計取周舍休書,以“風月”治“風月”。憑此一點,關漢卿就無愧比肩莎翁。

馮夢龍《醒世恆言》中有篇《張廷秀逃生救父》,後來改編成《王二姐思夫》。慈禧當年請蓮花落名家抓髻趙進宮唱《王二姐思夫》,惹了閒話,甚至被御史奏了一本。聽二人轉裡的王二姐,罵遠歸的張廷秀最解氣:

“有道是人窮志不短,誰像你人窮志也窮。從前看你像竹竿子樣,長來長去節節空,從前看你像豆芽菜,長來長去彎了弓。車轍溝泥鰍來回跑,你跑到多暫也難成龍。常言說好虎一個能攔路,一百個黑瞎子五十對熊。”

為什麼王寶釧被當成了“戀愛腦”?要我說,還不是戲裡不肯讓她出出氣。

編輯:王瓊 白杏珏

流程編輯:郭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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