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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春風識茶

由 人民資訊 發表于 人文2023-01-14
簡介渴飲,便是尋常茶的尋常之用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的乎字怎麼解

□楊小玲

這是一雙怎樣的手?修長白皙的手臂,一條條青色的靜脈線埋伏其裡,彷彿是一棵樹在雨後伸展乾淨而有力的枝幹。沿著手腕而下的是一雙的大手,十指微紅,我從沒有這見過如此大的手。它在滾燙的大鍋中翻滾著綠色的葉片,每一片片葉子在飛舞,彷彿有一顆顆精靈在鍋裡啟程,飛向院子的竹子林。

這雙手沒有停下來。它棒起殺青後的茶葉放進簟子裡,簟子是新鮮的竹子剖開編成,茶香和竹子的氣味相遇讓剛才嘈雜的客人安靜了下來。還是這雙手,將茶葉收攏於它的掌心,反覆揉擰,彷彿在用心氣力運化一隻乾坤球。這雙手應該力大無比,可它卻捨不得用更大的力氣,它溫柔地像宋詞河流裡細水春山。

晚潮|春風識茶

三炒三揉,葉片在它的手中逐漸收攏成一粒粒的墨綠的茶,細觀之下,每一粒茶片上沾有明前茶獨有的淺白色的茶毫。傾刻,整個茶室裡瀰漫著濃郁的嫩香和毫香,這種香氣所令我感到有些微醺,卻令人著迷。

然後我聽見了這雙手的主人說話了,這就是古法制法,大家來喝口新茶。

這雙手屬於一位年輕的後生,高瘦而靦腆,他的額頭微微出汗,臉頰通紅,我的眼睛和他相遇時,他的目光平靜而清澈,真的是他嗎?那雙大手交疊於胸,微微合擾,真的是他!茶莊新茶均來自這位血氣方剛的後生所制,我不免心生好奇,他制的茶是何味道?

幼年之時,我的祖母常在端午前後會送來清明茶,一個小腳老太匆匆地來又匆匆的走,唯留記憶是她那雙黑如漆染的手,我問何故?她答做茶所致。喝著祖母的茶,只覺味澀而苦,皺眉喝下,滿是辛酸。

茶人道,做茶之時要注意火候,殺青用大火,翻炒用小火;揉捻之時要力道均勻,太重則茶汁滲出,茶味苦澀,太輕則茶香不出,茶淡無味。三揉三炒心力神力眼力俱到,才能做到好茶。我想到了祖母的手,那必定是昏燈之下揉捻太於用力,汁葉浸出才染黑了手吧?

茶味不同,茶人亦有別乎?老嫗做茶,因世事沉浮生活艱辛,她的茶多是澀苦的;未諳世事者做茶,不知悲喜,儼然無趣。這許僅是我個人猜測。

少傾,主人已擷茶若干於壺,開水澆沸,旋即綠葉騰空,展於水面,亭亭玉立,若跳天鵝湖的芭蕾姑娘,湖是碧綠的,裙襬是碧綠的,水霧嫋嫋,微風撲面。

一飲,口舌生香,神清氣爽,但見清風明月,含山秋水。不禁想起蘇子《赤壁賦》: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再飲,味中略澀,醇厚有甘。此中會須吟岳飛《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又飲,空山新雨,豁然開朗。恰如見朱熹與陸九淵鵝湖相會之情景:一方辯罷,雨止,雲驟去,滿天星光,塘水汪汪。

長桌,寬凳,新茶,古意。此時心無旁騖,萬籟俱寂,茶是茶,但已不是茶。我雖不常飲,但偶得茶之妙用有一二,與友分享。

晚潮|春風識茶

一曰,解渴。陸羽的《茶經》寫道“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支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正如他所說茶有渴飲提神解泛之用,與醍酬、甘露不相上下。然茶易得,上至朝野下至山野莽夫,市井小民或是待字閨中姑娘,皆常飲隨處可飲,不同之處無非大口喝得大汗淋漓,或小口而啜唇齒留香之別。渴飲,便是尋常茶的尋常之用。。

二曰,歡喜。時光煮茶,以茶而聚,以茶交心。周作人先生在《喝茶》中寫道,“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下,清泉於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閒,可抵十年塵夢。”一人喝茶或是太於清苦,需三二好友對坐,山有明月,袖有清風,絲竹繞耳,或歌或答,無塵事之憂,無餘情之困,如此,海闊天空。喝茶當有此味,人間自有清歡。

三曰,明志。中年之後我學會了喝茶,茶葉的碧綠,茶湯的澄明,茶具的古拙,茶人的篤定,都那麼令人神往。一飲再飲又飲,浮躁的心漸漸平靜,在茶的世界裡我們看到了最初的自己,純真而執念,而恰如三國孔明茅廬那對茶聯,“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

不覺,夜已深。三兩老友散別,月已中天。茶人立於樹下,白衣素淨,如玉溫潤。適才想起還未問及姓名,答曰,姓楊,河南人。二十歲來江城,與茶結緣,十年間只管喝茶,做茶,敬茶,別無他物,只得茶堂一隅,知己數人。

但見院前立有茶號“易元茶空間”,結著柔柔的光。轉身,茶堂便隱於長街深巷之中,此時春風起,如履夢中,彷彿從未來過。

作者簡介:楊小玲,浙江省散文學會會員,有作品見於《小小說選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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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錢江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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