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淺淺&管笑笑：同樣的爹，不同的境界

賈淺淺，經過這麼幾輪網路爭議，大家應該已經比較瞭解，就是著名作家賈平凹的女兒，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因為寫過幾首涉及屎尿屁和下半身看起來粗俗且毫無文采的詩，被網友罵了一年多，說她能當教授純屬拼爹，最近又因為要加入作協而再次處於輿論漩渦。

▲賈淺淺的一首詩

每次看到賈淺淺的訊息，我都會想到管笑笑。管笑笑是莫言的女兒，不要對姓感到驚奇，莫言原名是叫管謨業嘛。

之所以把賈淺淺和管笑笑放到一起作比較，是因為她倆相似點太多了。

她們的年齡就很相近，賈淺淺1979年的，管笑笑1981年的；

她們的父親都是國內聲名至頂的大作家；她們都從小接受父親的教育薰陶，對文學也產生興趣；她們都發表了一些作品，出過幾本書；她們都接受了文學專業的高等教育，畢業後都在大學裡工作。而且，你也一定注意到了，她們的名字風格也太相似了，淺淺、笑笑，簡直像是同一個爹取出來的名字。

▲賈平凹和莫言

▲賈淺淺

▲管笑笑

不過以上相似點都集中在她們人生的頭三十年。三十歲之後，她們的路徑就往兩邊岔開了，顯示出鮮明的區別對照。我覺得就是因為這些，才讓她倆一個屢屢招罵置身風口浪尖，一個啥事沒有生活風平浪靜。

還是先從年輕時的相似點講起吧。作家的女兒嘛，當然從小家裡就有看不完的書，而且身邊常常是一堆文人在那兒高談闊論，長期耳濡目染，於是自己也躍躍欲試，想要動筆寫寫，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很巧，賈淺淺和管笑笑寫出處女作的時間，也差不多，都是剛上大學的時候。但是過程又有微妙的差別。賈淺淺當時寫的是一篇散文，題目是《我愛辣椒》，寫完後趁賈平凹午睡就把稿子放在了他身邊的書桌上，賈平凹起床後看到了，當即就給認識的一個西安當地的編輯打電話，說：“我這裡有篇文章寫得還行，剛好你辦的刊物要稿子，就給你吧……這是我娃寫的，趁我睡覺偷偷地給我放了篇稿子……”然後文章順利發表。這些細節都出自賈淺淺的回憶文章《我的父親賈平凹》，應該不會有錯。

▲賈淺淺

管笑笑呢，是大一暑假寫了部十幾萬字的小說，青春校園題材，題目是《一條反芻的狗》，寫完給莫言看了，莫言的評價是“還行”。管笑笑又問他可以投哪家出版社，莫言推薦了春風文藝出版社，因為這家出版社當時主打的就是青春校園題材。然後管笑笑自己聯絡了出版社，書很快成功出版。後來管笑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強調說她出這本書沒有沾父親的光，完全是靠著她自己。

我剛才搜了一下《一條反芻的狗》這本書在網上的反響，發現銷量應該挺一般的，宣傳時應該並沒有提莫言的名字，不過少數一些讀者的評價都還不錯，有說看得很舒服的，有說小時候看過很多遍的，還有評價說這本書寫得毫不矯揉造作，是很真實的青春回憶，陪自己度過了一段青春時光。

我覺得賈淺淺和管笑笑的人生分野在那時就有了苗頭。雖然兩個作家爹給出的評價都是兩個字——“還行”，可賈淺淺寫的只是一篇關於辣椒的散文，管笑笑寫的可是十幾萬字的小說啊，這個分量就不一樣。而且，賈平凹是主動聯絡相熟的編輯，對編輯說“還行”，更像是一種假意謙虛實則護犢，就等著對方誇過來呢；莫言是直接對女兒說“還行”，然後推薦出版社讓女兒自己聯絡，這反應明顯需要更強的剋制力。另外請注意，那時候還是2000年左右，莫言還沒有得諾貝爾獎，春風文藝出版社又在遼寧，山東人莫言就算想幫忙估計也幫不上吧。不像賈平凹，直接就找了西安當地的老熟人。

賈淺淺的這條路一旦開啟，就再也合不上了。看她的個人簡歷會發現，她一直沒有離開過西安，本科、碩士、博士讀的都是西安當地的大學，畢業後也一直在西安當地的大學任教，而以賈平凹在西安的地位影響力，說賈淺淺沒有得到父親的蔭庇，恐怕沒人會信。

▲截圖自西北大學官網賈淺淺簡歷

西北大學文學院官網賈淺淺簡歷“科研成果”一欄，更是明目張膽地宣示著她的職業生涯和父親的直接關係，一大半成果的標題裡就有“賈平凹”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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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圖自西北大學官網

賈淺淺簡

歷

並不是說子女就不能以父親為研究物件，這種近水樓臺對做學問也許還是有好處的，可以把研究物件分析得更透徹。但這種事吧，偶爾為之還行，一旦你把它當成主業，那味道就變了。

再看管笑笑，本科也是在老家山東讀的，山東大學外語系。但很快她就離開老家，去了北京，先是在清華大學讀文學碩士，然後又在北京師範大學讀文學博士，畢業後在中國勞動關係學院任教。

離開老家，也就是離開父輩的蔭庇，讓自己的羽翼豐滿，所有的成果都靠自己的力量去獲得。

不過如果硬要抬槓的話，莫言後來也離開山東長居北京，他在北京的文化圈子裡也有一定的影響力，那麼女兒會不會也在無形中享受到一些紅利呢？這我就做不得保證了，我只是以常理推斷，北京和陝西、山東相比，哪邊的裙帶關係更嚴重？如果管笑笑留在山東，哪怕她也想靠自己去闖去拼，當她取得一些成功，是不是依然要承受質疑，而在北京的話，那些質疑就會少一些？不管怎麼說吧，離開山東去北京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而且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資訊是，就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不久，2013年，管笑笑就從勞動關係學院離職了！

▲截圖自勞動關係學院官網

那之後，管笑笑的工作單位成謎

。

她實在是太低調了，在網上幾乎無聲無息，沒有參加過任何節目，也沒有完整的影片，都是隻言片語而已。

我能查到的僅有的資訊就是，她在莫言獲獎後成了莫言的經紀人，幫助老爸處理各種活動對接，迴應外界的各種不實傳聞，甚至還親自打理莫言的微信公眾號。

▲管笑笑代父領獎

這麼多年，管笑笑以本人的名義唯一一次密集出現在媒體上，就是籌拍電視劇版《紅高粱》那會兒，一度傳出管笑笑要當這部劇的編劇，還說她為此準備了好幾年，看了很多遍原著，前後寫了十幾稿，甚至懷孕時還堅持寫劇本。可後來眼看電視劇要開拍了，卻突然又傳出臨陣換編劇的新聞，由趙冬苓接替管笑笑來操刀劇本。

我看了當時一些媒體的報道，劇方宣傳人員和趙冬苓的說法都比較含糊，都表示管笑笑的劇本沒啥問題，她還是團隊一員，後來的劇本也吸納了她的想法。等劇拍完播出，編劇一欄裡總編劇是趙冬苓，管笑笑只是作為聯合編劇出現，甚至豆瓣該劇條目都沒有管笑笑的名字。

▲海報放大可以看到編劇團隊的名字

我猜，管笑笑畢竟不是專業編劇，她的劇本肯定是有什麼不容迴避的問題，所以只能讓專業編劇緊急救場。後來她也有自知之明主動靠邊站了，不去搶人家的功勞，即便她為此付出了好幾年的心血，而趙冬苓只是臨時救場寫了幾個月。

除了寫這個並不算太成功的劇本，2016年，管笑笑還出過一本書叫《莫言小說文體研究》，也把老爸當成了研究物件，其實就是她的博士論文，而且就這麼一次。

另外，她還翻譯過一本英語小說叫《加百列的禮物》。除此以外，管笑笑就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出版物了。

而賈淺淺呢，反而是最近幾年在文學界的動作越來越大，光是詩集就連出兩本。她選擇詩歌這個領域，其實是把雙刃劍：詩歌說是文學皇冠上的明珠，可實際上門檻又可以很低，而且又很小眾，可以躲在小圈子裡自成一體，身邊圍繞彩虹屁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而另一方面，詩歌如果一旦鬧出什麼話題，又會比別的體裁鬧得更兇，因為一首詩一眼就能看完，誰都能出來說兩句，瞬間成為一個大眾話題。

我搜來看了管笑笑大一時寫的那本小說片段，也看了一些賈淺淺的詩，給我的感覺是，她倆的才華差不多在一個檔次，用她們的爹當年的話來說，就是“還行”。比普通人肯定是要高那麼一些的，畢竟是從小受薰陶又有多年專業教育嘛；但是你要說有多才華橫溢呢，那肯定也談不上。

賈淺淺現在是被集體有目的地黑了，網上流傳的很多詩都是斷章取義，專挑那些比較大白話、比較奪人眼球的部分，有些甚至乾脆就是博主不懷好意生編亂造然後按在賈淺淺頭上。其實她的多數詩歌作品，都是正常的現代詩，挑不出什麼毛病，但看了也沒啥觸動，普普通通。我挑了好久，也就是下面這首相對讓我有點點感覺：

▲來自柏邦妮在微博上的分享

身為作家子女，就是這種中等才華的，才比較難辦。這在我之前寫蔣方舟那篇文章就表達過了（

《蔣方舟有原罪嗎？》

）。如果毫無才華，也沒興趣，那一開始就能斷了這條路，另闢蹊徑，比如路遙的女兒路茗茗據說就經商去了。如果才華足夠，那正好，即便在父母蔭庇下出道，也可以用作品堵住悠悠之口，比如茹誌鵑的女兒王安憶、葉聖陶的孫子葉兆言、李銳的女兒笛安，成名之後就很少有人質疑他們。

其實才華不夠的作家子女，只要別對寫作有執念，也可以選擇另一種出道方式。劉震雲的女兒劉雨霖不就當導演去了嗎，把她爹的小說《一句頂一萬句》拍成了電影，雖說拍得不咋地吧，但也沒什麼質疑的聲音。可這仍然是另一種形式的拼爹啊，不是她爹哪來的資源？餘華的兒子餘海果據說也要當導演拍《許三觀賣血記》了，效果如何咱們拭目以待，估計也懸。

▲劉震雲和劉雨霖

前人可以提供蔭庇，後人要忍住不去乘涼，這其實還挺難的，你看多數名人子女都去乘涼了，都去享受名氣的紅利了，都去靠關係分一杯羹了。區別只在於，分多分少，以及姿態是否好看，是否能有起碼的體面。在這個意義上，賈淺淺絕不算最難看、最惡劣的。

而管笑笑，卻是我目之所及的名人子女裡，最剋制、最謹小慎微、最知足常樂的了。在老爸得世界大獎達到名聲頂峰的節骨眼兒，不但沒有順水推舟把自己也架上去，反而還急流勇退，這得多強大的意志力呀。後來她給莫言當經紀人，說起來其實還是受父親蔭庇，但是一沒製造社會不公，二沒浪費社會資源，就老老實實守好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像個本分的農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或者至少，在外表上不露任何破綻，不給別人任何挑刺的機會。

這是因為莫言的言傳身教嗎？莫言自己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剋制謹慎的人啊。他給自己取筆名“莫言”，就是在告訴自己言多必失，要低調行事。

而他給女兒取名為“笑笑”，用意也很明顯，應該是希望女兒把快樂放在第一位，別的都不重要。

▲莫言和管笑笑一起，看樣子應該是回到了山東高密家鄉

我之前看到有分析說，好多名人之所以喜歡給子女取這類叫起來很可愛的疊字名，就是覺得自己已經打拼一輩子了，希望孩子能少點負擔，活得簡單一點，不對他們寄予任何期望，只要輕輕鬆鬆無憂無慮就行了。不管是“笑笑”，還是“淺淺”，都是這樣一種輕盈的感覺吧。

只不過，管笑笑最終做到了人如其名，而賈淺淺沒能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