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遇迴風起，吹我入雲間｜公子曹子建（1）

詩人故事 NO.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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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臣生乎亂，長乎軍，又數承教於武皇帝，伏見行師用兵之要，不必取孫吳而暗與之合。竊揆之於心，常願得一奉朝覲，排金門，蹈玉陛，列有職之臣，賜須臾之問，使臣得一散所懷，攄舒蘊積，死不恨矣！……臣誠竦息，不遑寧處，願得策馬執鞭，首當塵露。撮風后之奇，接孫吳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軀，畢命輪轂，雖無大益，冀有小補。”

（《陳審舉表》）

魏明帝太和五年（公元

231

），兄長曹丕病逝已經

5年了。

身染沉痾的曹植此時偏居東阿，心裡卻依然牽掛著天下大勢。在上陳《求親通通表》無應之後，同年又上《陳審舉表》，再一次向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侄兒表明效力朝廷的決心。

他似乎也感知到了曹氏政權的危機，直言勸諫“

吉專其位，兇離其患者，異姓之臣也。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共其榮，沒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臣竊惑焉！”

也是，他亦有資格稱這個國為家。

可惜，不管曹植的這篇章表寫得如何

騁詞擒採，

他的拳拳之心依然被曹叡無視。

或許是感念於血脈親情的真摯，曹植在徙封東阿四年之後，於公元232年被封陳王。但是再漂亮的封號也挽救不了曹子建一顆絕望的心，同年11月，曹植在鬱鬱寡歡中離開人世，享年41歲，依照遺願歸葬東阿魚山。一代才子就這樣歸於塵土，徒留下一身的話題。

2

提及中國詩壇，曹子建是個繞不過的豐碑。

他一生僅活了

40個年頭，對他的褒獎和歌頌卻持續了近2000年。

他死後百餘年，狂放不羈的謝靈運就說過“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南朝詩評家鍾嶸評價

曹植“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群。”並在《

詩品

》中把他列為品第最高的詩人；清代著名的詩詞評論家王士禎更是將他和李白、蘇軾並稱：“漢魏以來，二千餘年間，以詩名其家者眾矣。顧所號為仙才者，唯曹子建、李太白、蘇子瞻三人而已”。

細數他的一生，從來不乏

溢美之辭

，什麼才高八斗、辭章華彩，什麼眾人膜拜、高居神壇。曹子建在建安文壇甚至放諸魏晉南北朝400年風流，他都可稱為第一流人物，當得起文章典範的尊享。

他的詩以筆力雄健和詞采華美見長；他總是能遊刃有餘地駕馭文字，即便是公文寫作，也具有“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的特色。誦讀曹植的文章，縈繞在心間的皆是從容優渥的貴雅之氣，字字璣珠如珠玉在握，又得一段任真瀟灑的酣暢淋漓。

以上引《陳審舉表》為例，他就採用了極多的駢偶句式，

如“臣聞天地協氣而萬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與不用，知與不知也。既時有舉賢之名，而無得賢之實。”對偶句式信手拈來，典故融合無形，莊重典雅之餘，又不乏流麗暢達。

3

此外，曹植的書法造詣也是不俗。

見錄於歷代者，有隋楊廣《敘曹子建墨跡》雲：“陳思王，魏宗室子也。世傳文章典麗，而不言其書。仁壽二年，族孫偉持以遺餘。餘觀夫字畫沈快，而詞旨華致。想象其風儀。玩閱不已，因書以冠於褾首。 ”隋煬帝評價曹植“字畫沈快” ，“沈”是莊重、沈厚的意思；“快”則意為瀟灑、文氣，倒與曹植的文風不謀而合。

唐代書法理論家張懷瓘在《書斷·妙品》雲：“子植，字子建，亦工書。”另一篇《書估》中，他把曹植的書法列為第三等：一等為張芝、王羲之等，共9人；二等為蔡邕、皇象等，共6人；三等是邯鄲淳、梁鵠、曹植等，共43人。

張懷瓘對第三等也有簡評，即：“或奇材見拔，或絕世難求，並庶幾右軍草書之價。”在張懷瓘看來，能列為第三等者多有奇才，這也是難得，於世亦為稀珍。

直接指出曹植善章草的則是宋官方編撰的宮廷書法藏書《宣和書譜》，書中稱曹植“然其胸中磊落髮於筆墨間者，固自不惡爾。觀其以章草書《鷂雀賦》，可以想見其人也。”只是可惜的是，曹植親自抄錄的《鷂雀賦》這篇章草書法，早已遺失。

4

民國時期，于右任將軍曾經於西安古玩商處購得一卷《曹植書賦稿長卷》，內有曹植以章草所書自己的賦稿14篇，為墨跡，字字清晰，和雅可喜。篇末，曹植自跋雲：“黃初五年長夏，燕居無事，因思建安間所作諸賦稿漸

散佚

，檢諸笥中，得十有四篇，乃斷素縑，援不律次第錄之，聊以自娛，非敢希炫耀當代也。”當然，於將軍並不認為這長卷是真品，“惟餘深愛其字而留之”。

託萬能的網際網路絡，得見於右任之影印版本，觀其摹本，古意雖不足，卻也還算平正沖和，亦有漢魏書法的古逸蕭散之氣。

都說字如其人，想來公子曹子建的點畫人生，也如這一筆手跡一般，秀雅端和是宿命，金戈鐵馬是妄想罷了，他如若能夠甘於

”

俯視文軒，仰瞻華梁

”

，從從容容過好一生當也不無可能。

可世人

總是難以甘於恬淡，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曹皇叔依然掙扎於他的經世大志。半輩子的委曲求全最終為他換來了高韜盛名，可最終還是換不來一剎那的心想事成。

翩翩公子曹子建，只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未完待續，下一節【公子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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