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銳：懷念那棵杏樹

懷念那棵杏樹

文/王增銳

小時候，我家房東有片杏樹林。這片杏樹，原來歸村集體所有，後來按人口多少被分到各家各戶。我家分到八棵杏樹。

那時我只有五六歲，每到夏季，我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守在樹下看杏子。

在這八棵杏樹中，有一棵杏樹與眾不同，成熟很早；在其他夥伴枝頭的杏子一色青青之時，他枝頭上的杏子已紅了半邊臉，摘一顆放到嘴裡咀嚼，雖然有些酸，但可以食用了。

這期間，村裡那些孩子們看著我家這棵杏樹上紅豔豔的杏子，直流口水，早就饞壞了。他們整天圍著我家這棵杏樹轉，趁我去小便或回家喝水的功夫，便對其下了手。為此，我經常遭到家人們的責備，說我連棵杏樹都看不住。那時候，我對這項“任務”早就厭煩了；眼巴巴的看著小夥伴們去野外捉青蛙，逮螞蚱等自由玩耍，而我卻孤零零的守在那棵樹下，不離不棄。——這期間，我舅舅家的那些表哥表弟們也天天來找我玩兒。他們找我玩兒是假，主要是針對那棵早熟的杏樹。看到他們對樹上的杏子一副垂涎三尺，可憐巴巴的模樣，我心就軟了，常常揹著家人們偷偷的摘幾個，平均分給他們品嚐。他們吃到杏子，便都如願以償了，擔心我的家人知道，便趕緊匆匆離去了。我便又一個人孤零零的守在樹下。

為此，我怨恨那棵早熟的杏樹。

那棵早熟的杏樹越長越高，樹上結的杏子越來越多；與此同時，我也越來越大了。

那年我只有11歲，那棵早熟杏樹豐收了，父親便與我商量，讓我去集市上叫賣杏子。

當時我聽後便氣急了：你們讓我去哪裡叫賣？遇到村裡人多丟人呀！

母親鄭重告訴我，去村北邊遠的集市叫賣，那裡不會遇到熟人的。

別人家樹上的杏子，等不到成熟就被人摘掉吃完了，所以村裡沒有其他人家去賣杏子；他們擔心被村裡人笑話，卻讓我這樣一個小孩子去集市上叫賣。

為此，我怨恨那棵早熟的杏樹。

父親在腳踏車後面掛上一個筐，裡面放著半筐成熟的杏子，然後用一塊棉布嚴嚴實實的把筐包裹起來……完事之後，他笑眯眯對我說：別人看不到裡面裝的是什麼，不知道你去賣杏子的……

擔心遇到村裡的熟人，我像做賊似的，騎腳踏車偷偷的去了遙遠的北方集市。

這個集市離家鄉較遠，很少有家鄉人來這裡趕集。到達集市，找個空閒之地，我把杏子擺在棉布上，拿出秤桿兒，便開始放聲吆喝：大甜杏兒，五毛一斤，快來買呀……如今我真的佩服自己，小小的年齡竟然像其他人一樣做起小買賣！

由於這棵杏樹的果子成熟較早，與眾不同，所以集市上賣杏子的生意人極少，只有我一份兒賣杏子的。所以，我便早早的把杏子賣光了。如果他和其他杏樹那樣，按著時令收穫，集市上賣杏子的可就多了去了，我也就賣不動了，也就是因為這棵杏樹的早熟，讓我提前佔領了市場。

每次賣杏子回來，我便長長鬆一口氣。給家裡賺了些零用錢，為此，家人們表揚我小小的年紀，竟然會做生意了，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

可我聽了總也高興不起來，總是心有餘悸；我一直擔心在路上遇上熟人，特別是我的那些小夥伴們。因為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在玩耍，玩著那個年紀的遊戲；他們如果看到我這個年紀去趕集賣杏子，肯定會驚訝或嘲笑我的！

人們常說：常趕集，總會遇到熟人的。那年夏季，我像往常一樣在集市上叫賣。我突然看到我的老舅從一側走過來。我在想躲藏已來不及了。

老舅走到我面前，他看了看地上的杏子，心裡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叫了聲“老舅”，便趕緊低下了頭。

他輕聲“哎”了一聲，什麼也沒說，然後用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便扭頭消失在人群之中。

回家我便對母親耍脾氣，告訴她我在集市上碰上老舅了，說以後再也不去賣杏子了。

母親聽後笑了，有些歉疚的對我說：“又不是外人，被你的親舅舅看到有什麼可怕的？等你的那些表哥表弟來之後，分給他們一些杏子。”

可從那之後，每年那棵杏樹上杏子快要成熟時，我的那些表哥表弟們再也沒有來過。

為此，我怨恨那棵早熟的杏樹。

後來的日子，只要是那棵杏子樹收穫了，我都要去集市上叫賣，一直持續好幾年。那幾年，那棵樹上結的杏子著實給家裡換了不少零用錢。

如今，父母已不在了，房東那片杏樹林幾乎都被人砍伐了：有人在那裡買了地皮在上面蓋了房子，有人在上面的種了其它樹木。依舊有那麼幾棵杏樹，沒有被人伐掉，倖存地生長在邊緣地帶。每當杏子成熟時，村裡的小孩兒不來採摘杏子了；他們早已不稀罕這東西了。

每當我想念老人們了，便來他們曾經住過的老房子看看，總會看到生長在我家房東邊緣地帶那幾棵沒被砍伐的杏樹。我便會想起我的童年，看杏樹、賣杏子的情景。我對那棵早熟的杏樹的怨恨早已煙消雲散了，反而對他轉變成思念與感恩：正是因為他的與眾不同，才讓一個年幼孩子過早的邁向社會，走向成熟。——我還有什麼理由怨恨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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