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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 · 野有死麕》:這不是一首淫詩

由 道風雅之詩經解讀 發表于 人文2022-09-28
簡介《野有死麕》的青年兩次用他打來的鹿向心愛的姑娘求愛、求婚,可以看出他何等真誠,並且還去採集珍貴的白絲茅草精心地包好,當做他的情書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是什麼意思

作者/金先生

《詩經 · 野有死麕》:這不是一首淫詩

野有死麕(jun),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su),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shui)兮,

無使尨(mang)也吠!

1

英俊的青年打了一隻野鹿,他用白絲茅草精心地包好。白絲茅草精心包好的野鹿,是青年熱血的情書,他捧著去到他日思夜想的地方,向懷春的少女求愛。

不久,英俊的青年在蔥蘢的灌木叢邊,又用白絲茅草包好新打來的一隻野鹿。他用這熱血的情書去向心愛的姑娘求婚。青年的真誠感動著姑娘,使她更加美麗如玉。

於是,這一對人兒相愛約會了。英俊的青年激動地擁抱姑娘,姑娘羞答答地不好意思。她半推半就地說:“你不能輕一點嗎?別碰響了我身上的玉片,小心把守門的大毛狗驚醒啊!”

2

《野有死麕》不像《詩經》很多篇重章疊句的結構。它有三個章,但除了“野有死麕”與“野有死鹿”、“白茅包之”與“白茅純束”、“有女懷春”與“有女如玉”三組句式相同以外,其餘句子、結構完全不同,而且三組相同的句式也不在同一的位置,故不能看做是重章疊句。總之,《野有死麕》的結構不是重章疊句,而從內容上讀來,卻是按時間發展逐步展開的“順敘”式結構。

第一章敘述男子用白絲茅草包好打來的野鹿,去送給懷春的少女,向她求愛。“有女懷春”,是少女因這個青年而懷春;“吉士誘之”,是英俊的青年去“誘惑”她,即討他的喜歡,也就是求愛。

第二章敘述的內容顯然不是第一章的重複,不是同一時間、同一件事,而是不久後接著又打了一隻野鹿,用白絲茅草更精心地包好。結句才寫“有女如玉”,可見少女更美麗了,更可貴、更可愛了,顯然是男子更愛她了,也就是男子進一步向少女求婚,而少女也答應了。她是因幸福而美麗。

第三章完全不同於前兩章。句式突轉,變得急促,且出現了“我”,甚至可以聽出“我”的說話聲。從內容和語氣上讀來,這個“我”就是那個少女。原來,兩個相愛的人兒約會在一起了,且是在夜晚。啊!這是他們溫馨而羞澀的初夜。

求愛——求婚——初夜,《野有死麕》成了愛情的三部曲。

3

弗洛伊德說,“誠然,在某些條件下,原始人的性行為會突破所有阻礙,但通常來說,他們的性行為其實比處於更高文明階段的我們受到更多的約束”,弗洛伊德說的就是原始人的禁忌。原來,原始人的世界觀屬於“泛靈論”,他們在精神上有許多害怕,以致他們“害怕什麼,就為此設定一個禁忌”。而“處女的禁忌”乃是最重要、最普遍的約束[1]。由此,在解讀《野有死麕》的時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這對青年男女沒有一相愛就“野合”,像有的經學家把這篇作品責之為“淫詩”、“刺淫”,那完全是錯解。

詩中的“吉士”即使如郭沫若看做的獵人,他也是彬彬有禮,走著求愛——求婚——初夜三部曲的路。他即使很愛這個少女,但他卻很剋制,或者說是壓抑著內心的性本能。正如弗洛伊德說的,“他們愛一個人,就不會對她產生邪念”,而愈是“對一個他所尊敬的女子,拘謹就在所難免”[2]。古老的禁忌就是這樣像宗教一樣維繫著文明的發展,從本詩裡可以看得很清楚。

特別是第三章寫得很意外,也很別緻。它寫的是初夜情,卻巧妙地避開了正面描寫,而只是側面寫出少女說的話,由此讓人想象出他們初夜情景的熱烈,以及少女既興奮又緊張的心理活動,從而避免了性行為的摹寫直露。這,正符合精神分析所說的“昇華作用”。

精神分析把性衝動的“轉移”,即“用一個與性無關的目標去替換原始的性目標”,以表現出“文化價值”,叫做“昇華”。弗洛伊德認為,“昇華作用是藝術創作的動力源泉之一,昇華作用是否完整,也就決定了一個人的藝術才幹”[4]。《野有死麕》以少女的說話“替換”和“轉移”了初夜的性目標,這不能不顯示了詩的“藝術才幹”。錢鍾書先生還旁徵博引了中外作品的例子說明“蓋兒女私情中,亦以’尨也’參與之矣”[4] ,這也是說的對性目標的巧妙“替換”或“轉移”。

《野有死麕》表現了“昇華”的藝術才幹,使作品既有昇華,又不失人性,成了淨化感人的美。

4

況且詩中的青年男子並不是專業獵人。按上古時代的習俗,“男子向女子求愛,往往要獻上自己獵獲的獸物。只要對方接受了,便意味著愛情成功。因為鹿是獸中之大者,更能表示自己的盛意,因此獻鹿求婚便成了一種習俗”[5]。《野有死麕》的青年兩次用他打來的鹿向心愛的姑娘求愛、求婚,可以看出他何等真誠,並且還去採集珍貴的白絲茅草精心地包好,當做他的情書。這可是熱血情書啊!包的是一顆男子滾燙的心啊!

而少女所要的正是一顆心。男子的真誠和顢頇使她感動,使她信任,使她感到可以放心地寄予終身之託。從“有女如玉”的描寫和她的“無使尨也吠”等的言語中,足以說明她對此男子的滿意和愛情的真摯。

精神分析注意到性興奮的“原欲作用”。“當自我原欲作用於性物件時”,會有一種“吸引力”,而“吸引力會使人們感到愉悅,從而提升其性興奮程度”[6]。《野有死麕》的男子和少女都是在彼此的性物件上,及其一步步深化的交流中提升性興奮,並且產生愛情的滿足的。

熱血情書,是這一對情人特別的情書,也是《野有死麕》特別的詩情。

金先生嘆曰:

青年打了鹿,

送給懷春女。

愛情如烈火,

還唱三部曲。

【註釋】

[1][奧]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性學三論》。浙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版,第174頁。

[2]同上書,第158頁。

[3]同上書,第130頁。

[4]錢鍾書:《管錐編》第一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76頁。

[5]劉毓慶:《<麟之趾>解析》,周嘯天主編《詩經楚辭鑑賞辭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90年版,第29頁。

[6]同[1],第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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