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淺析古代貞節觀念是如何變化的？

“貞”一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中，當時並未與女子聯絡到一起。《說文解字注》：“貞，卜問也。從卜，貝，以為贄。一曰鼎省聲。”後有被衍生為貞潔、貞烈、貞操之義。

《說文解字注》：“節，竹約也。約，纏束也。引申為節省、節制、節義也。”貞節兩字多數是用於女性身上，一指堅定的節操，二指女子不改嫁或者不失身，有守節之義。

貞節作為古代社會約束與規範女性的道德標準，其發展過程都有著自身的演變規律。

在漫長且悠久的歷史發展中，貞節觀念在各個朝代有著不同的發展變化，經歷萌芽、完善、頂峰等過程，對列女群體中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力，因此要全面瞭解列女文化，就要深入瞭解貞節觀念的歷史源流，探究貞節觀念之流變。

01

先秦時期的貞節觀念—萌生期

先秦時期，男尊女卑思想的形成，是貞節觀念產生的前提。

此階段宗法制度的成立，父系家長制度的出現，以男子為中心的意識逐漸加深，男性權利的膨脹導致女子在社會地位的低下，兩性關係不平等。

男子除了政治上的佔有，財產佔有之外逐漸掌握了對女子人身的佔有，可以隨意處置。

由此在按照男性的價值觀念來塑造女性形象，貞節觀念也就應運而生。

貞節觀念的基本內容，出現於春秋時期。

諸侯爭霸，禮崩樂壞的情況下，孔子提出“復禮”“正名”的措施要求君臣、父子、夫妻按照一定的規範標準建立秩序。

同時孔子也提出來對女性的要求，強調女子要保持

貞節

並且符合賢良淑德的品質。

隨後孟子也同樣強調“男女授受不親”，男女之間的結合要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主，不能有“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的非禮之舉，認為男女之間應該保持距離，在未婚前不能有過於親密之舉。

《禮記》是西漢戴聖編寫，書中主要記錄先秦的禮制。在這一書中指出至戰國時期，男女地位之別，女子溫順以及種種對女性行為規定處處可見。

《禮記》言：“

男

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婦兄，嫁從夫，夫死從子”強調夫主婦從的思想。

除了《禮記》之外，還有《儀禮》中明確指出“婦人”，“伏於人者”，宣稱“父者，子之天也。夫者，妻之天也。”

這類言論基本上集中於上層社會，民間社會的主要婚姻形式依然是一夫一妻制。

再加上儒家思想在當時諸侯混戰的歷史條件下，作用還未完全凸顯出來，因此在春秋戰國貞節觀念的初次亮相，尚處於萌生狀態。

02

秦漢至隋唐時期—發展期

秦朝統一後，秦始皇開始注重國家的道德倫理觀念，用政策行為來約束女性的守節與再嫁。

在公元前 210 年，秦始皇在浙江會稽的巡遊中提到關於女性貞節的觀念：“飾省宣義，有子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

泆

，男女潔城。”這裡不止說了男女之間都要守規矩，也強調女性要守貞行為，以此來告誡世人尊重倫理，重視貞節。

隨後到漢代，關於約束女性的政策與書籍更多。

西漢時期儒學大家董仲舒明確提出了“三綱”概念，國家在理論觀念上支援夫妻人倫的規定，並延續了政府對貞節觀念嘉獎的習慣。

統治者透過獎勵帛、糧食、金錢、免除

徭役

表彰女性貞節的行為，讓貞節女性獲得榮譽，使她們更加堅守貞操。

漢代統治者除了從政策上獎賞外，也注重透過書籍讀物來教化女性。

西漢經學大家劉向編撰《列女傳》將女性分為母儀、賢明、仁智、貞順、節義、辯通和孽

嬖

。

前六種是依據女性謹守婦德來表彰女性立身處世的態度，最後一個是起到警告之用。

其中貞順與節義的女子形象，一直被後世作為典範。

魏晉南北朝作為一個亂世時期，儒家禮教思想受到衝擊，貞節觀念在這一階段有鬆弛，但又包含著保守。

隋唐時期，貞節觀念更偏向鬆弛。

尤其是到了唐代，唐初為了發展經濟，增加人口，允許婦女改嫁。

在唐代開放自由的風氣及禮教鬆弛的環境影響下，受到關注較多的上層女性並未特別排斥改嫁。

根據《新唐書·公主傳》記載，唐

前期

公主的再嫁人數較多。

高祖之女高密公主，先是下嫁長孫孝政，又嫁於段綸。

另有太宗之女襄城公主，性格孝睦，下嫁蕭銳，蕭銳卒，更嫁姜簡，類似的再嫁事例多達27人。

唐官宦家庭中受過禮教禮法的女性，她們在法律規定下進行離婚，再嫁是不受影響的。在此階段統治者對女性保持貞節的要求並不強烈，反而促進女性的婚姻發展。

安史之亂之後，唐代在政治上出現波動，經濟下滑，統治者為維持沒落的王朝，透過褒獎女性貞潔等在內的方式，開始注重女性名聲，要求女性謹遵女德，甚至透過下詔來限制女性改嫁。

尤其認為公主之行為牽連國家形象，便“苟失常儀，即紊彝典”，如穆宗之女襄陽公主行為淫佚，張克禮將此事上奏皇帝，帝乃召見幽閉其中。

唐

後期

對上層女性的限制越發嚴苛，足可見中下層女性再嫁的困難。

從秦漢至隋唐時期，女性貞潔觀念是屬於早期發展階段，此時期貞節觀念的走向並不完全明朗化，時而開放，時而保守，開放中包含保守，保守中夾雜開放，這很大程度上會受到統治者的意志以及社會風氣的影響。

一般而言，越是社會動盪，禮教鬆散的情況下，對貞節觀的宣揚鼓吹

上

愈加嚴重。

因此，就前後時代的比較來看，這個階段的貞節觀念總體上較淡薄，但貞節觀念的淡薄並不意味著統治者會放棄維護封建禮教的努力。

03

宋元時期—穩定期

宋代是古代社會女性貞節觀，承前啟後的過渡時期。

這一時期的貞節觀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是經歷著漫長的時間才形成嚴苛的貞節觀。

北宋和南宋初期對女性的管束整體來說是較為寬鬆的，宋太祖時期的《宋刑統》記載“夫妻不相安諧者而合離者，不坐”，這就意味著在法律面前，夫妻離婚是自由的，女性也是可以再嫁的。

如重臣范仲淹曾規定在他的義莊中，寡婦再嫁是可以從義莊中抽取費用以資助生活，而男子則不在此資助範圍中。

此外，范仲淹對其母親再嫁朱家也並無排斥之感，也曾將自己的寡媳許配給王陶。

王安石也曾將自己的兒媳許嫁給他人，貞節觀未被極力推崇。

同時隨著對女性理念的深入，將女性貞潔置於生死之前，提出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名言，使得女性把貞節當作對自我道德審判和衡量的尺子。

朱熹作為南宋時期的理學集大成者，也是教化女性的執掌者。

他推崇“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理念，在《家禮》甚至規定了男女的生活範圍，限制女性外出，“男治外事，女治內事。男子晝無故不處私室，婦人無故不窺中門。男子夜行以燭，婦人有姑出中門，必擁蔽其面（如蓋頭、面貌）”，將女性空間定為中門內，對女性的防範更為嚴密。

宋代試圖利用程朱理學說服女性順從男性的意願，確定男尊女卑的觀念，甚至把男女之性與天理相對立，廣大女性在無形中被套上“夫生保貞，夫死守節”的枷鎖。

元代是貞節觀念，進一步推進的時代。

蒙古族接受了漢化，吸收了三綱五常的禮教理念。

宋代理學興起，元代統治者推崇儒學倫理教育，試圖建構新的文化氛圍，維持新王朝的發展。

統治者積極宣揚儒家道德教育，約束和規範女性行為，並將此觀念以法律條令付諸行動。

《元典章》“失節女子不封贈，命婦夫死不許改嫁，出征軍妻不得改嫁”等規定，確保女子始終不移，意志果決地等待夫君。

守貞婦女在法律上受到明令，以公開的方式鼓勵女性守節，同時還能得到國家精神上的鼓勵以及物質上的嘉獎，這就使得女性為增加自身“價值”而前赴後繼地盡忠守節。

04

明清—頂峰期

宋代理學中包含著忽視人性的弊端，這所帶來的損傷在元代並沒有異常嚴重，但在明清時期卻反映比較明顯。

明朝建立後，為肅清朝政，恢復正統，統治者極力重建禮學正統秩序。

明初為建構主流意識形態，理學便成為各個階層學習和思考的範本，而貞節觀念也在其中。

與前代一樣，明代也在法律條文上對女性的守節以及旌表等做出了規定。

太祖年間“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卓異者，有司正官舉名，監察御史按察司體核，轉達上司，旌表門閭。”重視包括節婦在內的人。

明代採取威德兼施的手段，以旌表、獎勵米肉的方式籠絡女性，女性遵從國家與家族的意願，以自我犧牲造就家族榮光，同時從律法上以女性的財產權要挾女性順從夫家，迫使女性失去經濟保障。

明代士人階層對貞節觀念上雖未完全一致，但多數人支援女性守貞。

明代女性的守節數量上相比較前代更多，是因為從上至下，從男性到女性皆大肆宣揚列女事蹟以及女德典範，官方與地方的重視使得明代貞節觀念呈現日趨加強的趨勢。

學者普遍認為，清代是貞節觀達到鼎峰的朝代。

清代滿族入關之後，除了要確定領土範圍，也要建立自身在意識形態上的合法性與合理性，故採取懷柔政策，安撫當地人民激憤的情緒，並透過官修史書來大規模提倡和表彰節孝女子。

但清初表彰的女性多為貞女貞婦，反對殉節，康熙年間禁止女子殉夫，提到“王以下至於細民，婦人從死之事，當永永嚴禁之”，反對烈婦行為。

雍正帝一方面繼承康熙帝禁止殉夫的觀念，另一方面雍正帝鼓勵節婦守節行為，利用旌表制度鼓勵地方官員，將凡超過四十歲的節婦和守節達到十五年以上的女性，視情況給予嘉獎。

清代在走向貞節宗教化的過程中，男性的權利逐漸放寬，婦女所持有的自由越來越窄，而這種不對等的關係，導致女性權利在男權社會中所佔比重變小。

明清年間的貞節觀念，處於古代社會的鼎峰時期。

據《古代圖書整合》中統計記載，明代的節烈婦女多達三萬五千多人，而清朝僅僅在雍正三年（1725 年）之前，節烈婦女已經有一萬二千多人，可見在當時貞節現象比比皆是。

整體而言，貞節觀念的從無到有、由弱變強的過程啟發我們，用於束縛、摧殘女性的貞節經歷一個漸變且漫長的過程。

貞節觀

產生

同時也發展於社會的政治與經濟基礎上，必然會導致男女之間的不平等，具體表現為女性社會低下和女性失去對等的貞節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