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女性意識覺醒造就了女神節，卻不成想紅樓夢裡也有不婚主義者

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只不過現在婦女節一詞在年輕女性群體中幾乎已經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女神節”。很顯然，“女神”兩字更有美感，更時尚，更能彰顯女性地位 —— 特別是各路新媒體、商家對女性的”追捧”，以及女性意識自身的覺醒。

然而這都離不開文明、自由的時代背景，在封建社會，尤其是漢朝之後，女性的地位是普遍低下的，在清朝幾乎可以說達到了極點，紅樓夢的小說背景就是在這個時代。

但我們在紅樓夢一書中，卻沒有看到太多“男尊女卑”的思想。縱然有買賣丫頭、收房納妾的一些情節，但那都是當時的客觀現象，紅樓夢作為一部寫實小說，不可能脫離現實。相反，書中更多的是作者對女性的愛惜、悲憫、甚至是傾佩和自愧不如，以至於決心要為她們“立傳”：

”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我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雖我不學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衍出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破一時之悶。”

因此，我們在紅樓夢裡看到了不少才貌兼備、自尊自強的女性形象，

其中就有一個形象鮮明，命運悲慘，令人難忘的重要人物：誓死不婚的鴛鴦。

鴛鴦偶事件

第四十六回，刑夫人先是找了鳳姐，透露了賈赦想討鴛鴦做小老婆的意思，而聰明如鳳姐，知道鴛鴦對賈母有多重要，想盡辦法不趟渾水。隨後，刑夫人先是找到鴛鴦，自說自話了半天沒有得到答覆，便去找鴛鴦的哥嫂。這邊鴛鴦茫然逛到園子裡，碰上了平兒和襲人（不得不說作者的高明，平兒和襲人是眾人眼裡的“準姨娘”），言語之間吐露死也不會嫁賈赦。接著鴛鴦的嫂子也來了，四人之間爆發了激烈的衝突。最後，鴛鴦當著一眾主子的面向賈母告發此事，惹得賈母氣極，此事才暫時告一段落。但作者也用賈赦的一句“叫他細想，憑他嫁到誰家去，也難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提前宣告了鴛鴦的命運結局。

鴛鴦其人，穩妥忠善

聰明如鳳姐，聽到婆婆說賈珍想收了鴛鴦，第一反應就是老太太離了鴛鴦，飯也吃不下去的，那裡就捨得了？而賈母知道此事以後，支開眾人對邢夫人剖白了自己的心思：

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減了。他們兩個就有一些不到的去處，有鴛鴦，那孩子還心細些，我的事情他還想著一點子，該要去的，他就要了來，該填什麼，他就度空兒告訴他們添了……二則他還投主子們的緣法，也並不指著我和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銀子去。所以這幾年一應事情，他說什麼，從你小嬸和你媳婦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沒有不信的。所以不單我得靠，連你小嬸媳婦也都省心。……”

由此可見，鴛鴦跟隨賈母已久，她瞭解賈母的習慣、心思，賈母也瞭解她的忠誠和周全穩妥。賈母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但作為賈家的主心骨，凡事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否則必定要生出亂子，因此身邊要有一個像鴛鴦這樣靠得住的“把關人”。後來賈璉向求鴛鴦偷賈母的東西應急，可見鴛鴦掌管的除了賈母的日常生活，還有賈母的財產，賈母對她可謂信任之極。

此外，從她偶然撞破司棋與表兄偷情的“秘密”後說的那番安慰的話，和李紈對她的側面評價，也足可以看出她為人寬厚善良，處事也公平公道。

“正是這話．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我壞你的聲名，我白去獻勤．況且這事我自己也不便開口向人說．你只放心．從此養好了，可要安分守己，再不許胡行亂作了。”司棋在枕上點首不絕．鴛鴦又安慰了他一番，方出來。

李紈也曾說道：“……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別人不記得，他都記得，要不是他經管著，不知叫人誆騙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雖然這樣，倒常替人說好話兒，還倒不依勢欺人的。”

死也不嫁，令人感佩

賈母作為金尊玉貴的封建家族大小姐，以及後來的賈府管家人，可以說見多識廣，品位不俗。尤其是在人生的世故與繁華中浮沉數十載以後，對人對物的要求越發返樸歸“真”。所以，她喜歡黛玉，因為她有才且真情真性，喜歡鳳姐，因為她能幹又爽快利落，也喜歡模樣俊俏、伶俐的晴雯等人，其實他們都有一個同共點就是“真”大於“偽”。

所以賈母喜歡鴛鴦，鴛鴦必定天生就不是虛榮、虛偽之輩。

此外，鴛鴦跟在賈母身邊數年，耳濡目染，更歷練出了一份在眾丫環之中難能可貴的心性，連鳳姐也說“鴛鴦素昔是個極有心胸氣性的丫頭”，鴛鴦一個丫環，既不貪財，也不慕名，

這個心胸氣性，說的其實無非就是一顆自尊自愛之心。

更何況，以鴛鴦在賈府的地位，焉能不知道賈赦的人品？焉能不知道邢夫人的脾性？焉能不知道那裡邊的汙穢？嫁過去，就如同一朵嬌花，掉進了汙泥之中，這對於一個有尊嚴的人來說，比死更難受

，

怎麼能比得上呆在賈母身邊

。

再者，鴛鴦對賈母也是有很深感情的。

因此，鴛鴦寧可一死也不願意嫁給賈赦。

這話我且放在你心裡，且別和二奶奶說：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這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離這裡；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他橫豎還有三年的孝呢，沒個娘才死了他先納小老婆的！等過三年，知道又是怎麼個光景，那時再說。縱到了至急為難，我剪了頭髮做姑子去；不然，還有一死。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麼樣？樂得乾淨呢！”

到了賈母面前，鴛鴦的表現更加極端：

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裡，我這一輩子莫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從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沒造化，該討吃的命，伏侍老太太歸了西，我也不跟著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尋死，或是剪了頭髮當尼姑去！若說我不是真心，暫且拿話來支吾，日後再圖別的，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從嗓子裡頭長疔爛了出來，爛化成醬在這裡！“原來他一進來時，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說著，一面左手開啟頭髮，右手便鉸。

估計很多讀者第一次讀到這裡，都會感到非常意外。鴛鴦作為封建社會的一名女性，還是一個丫環，除了依附男權幾乎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若是能成為賈府大老爺的姨娘，從此便可擺脫奴才的身份，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信的話，看看賈母的另一丫環襲人，可是挖空了心思想做姨娘！

就算是在一百多年後的現代社會，為了金錢與慾望出賣身體出賣靈魂的女性難道沒有嗎？可是在當時那樣的社會意識形態下，鴛鴦卻發出了“死也不嫁給賈赦這種人”的吶喊，並當眾剪髮，這不僅是剛烈，更是可敬、可佩、可感！

難逃宿命，從容赴死

鴛鴦的結局是沒有太多爭議的，也是早就註定的。第一百一十一回裡寫鴛鴦在賈母去世之後，上吊而亡，用生命餞行了當年她拒絕賈赦時對賈母許下的誓言，也是對賈母最後的陪伴和忠誠。她死前有大段的心理獨白，並與已故的秦可卿有一段對話。但因不是曹公手筆，在此不做多敘述。

都說紅樓夢是一部人情小說，作者也說這部小說“大旨談情”。從鴛鴦的身上，其實我們就可以感受到它的思想核心之一：它寫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寫的是對情的悲憫，對人性的關照。他尊重女性，珍愛女性，在當時來說，是超越時代侷限的，放到現在，哪怕是未來，也值得我們永遠思考與感悟。

相比之下，生活在當代的我們又是何其有幸！最後，也祝所有的女神們女神節快樂，熱愛生活，珍愛自我！

文｜晴嵐書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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