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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陋女鬼為妻又何妨

由 聊齋新語 發表于 人文2022-09-05
簡介王氏走後,呂無病摸摸阿堅的身體,覺得四肢還溫熱,就悄悄對奶媽說,快點兒把孩子抱走,在村外等著,自己隨後就到

氣竭聲嘶的意思是什麼

醜陋女鬼為妻又何妨

——《

呂無病

》解讀

呂無病是蒲松齡在《呂無病》中塑造的一個令人

擊節

讚歎的女性形象。她知書達理、性情婉

,忍辱負重、恪守婦德,重信然諾、拼死護嗣,是一個集各種美德於一身的

醜陋

鬼妻。

醜陋女鬼為妻又何妨

一、堪當文婢

呂無病一出場,是個其貌不揚的大齡女青年。她衣服樸素而又整潔,臉色微黑又長著麻子,好像家境一般人家的姑娘。她對孫麒解釋:早間跟從頗有學問的父親遷居此地,後來父母早亡,無法返回祖籍山東。請孫公子收留她,就在書房做個打掃衛生的丫頭。孫麒對她不感興趣,敷衍她說,我在這裡和僕人一起居住,實在不方便收留你,等我回家後,再正式迎娶你。呂無病看透了孫麒的心思,直接把話挑明:

“我自知才疏貌醜,不敢奢望成為你的妻子,還是在書房當個使喚丫頭吧,大概不至於倒拿書本。”

書中呂無病一連用了兩個詞語說明自己的意願,一是康成文婢,一是遂望敵體。康成文婢,指鄭玄(康成)家的奴婢。劉義慶《世說新語

·文學》:“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

,逢彼之怒。

’”東漢鄭玄博通今古,對經學頗有造詣。家中的奴婢因耳濡目染,也知書達禮,說話動輒引經據典。上述故

事中兩個婢女的問答

“胡為乎泥中”“薄言往

,逢彼之怒

”,用的都是《詩經》中的句子。遂望敵體,指希望得到與正妻地位對等的身份。《左傳·莊公四年》:“三月,紀伯姬卒。”杜預注:“內女唯諸侯夫人卒葬皆書,恩成於敵體。”此謂地位與嫡妻相等。

再往下看原文,就更有趣了。孫麒說,找個使喚丫頭也得選個好日子吧。指著書架上的書,要呂無病拿通書的第四卷查查,是想借此看看呂無病是否識字。呂無病拿到書後,先自己檢視一番,然後笑著對孫麒說:

“今日河魁不曾在房。”孫麒聽到這句帶有挑逗意味的話,有點動心,就偷偷地把她留在房中。“河魁不曾在房”,隱喻此日可行房事。《荊湖近事》載:“李戴仁性迂緩。妻閻氏年甚少,與之異室。私約曰:‘有興則見。’忽一夕,聞扣戶聲,小豎報:‘縣君欲見太監。’戴仁遽取《百忌歷》,燈下觀之,大驚曰:‘今夜河魁在房,不宜行事。傳語縣君謝別。’閻氏慚怒而去。”呂無病受父親的薰陶,自然熟知典故,藉此表達自己的願望,促使孫麒下決心收留了她。

醜陋女鬼為妻又何妨

二、可稱賢妻

呂無病留在孫麒書房後,為他拂拭書案,整理書籍,焚香擦鼎,整個書房煥然一新,孫麒非常滿意。到了晚上,孫麒打發她到其它房間休息,呂無病低眉順眼,滿口答應,卻不行動,直到孫麒語氣嚴峻,才不情願地拿著蠟燭走了。到了半夜,孫麒睡醒,感覺床頭好像有人躺著,用手一摸,知道是呂無病,就把她叫醒了。呂無病醒後,驚魂不定,站在床邊,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幅楚楚可憐的神態。孫麒責怪呂無病在自己床上睡覺,影響不好,呂無病則回答自己害怕獨睡,孫麒於心不忍,只好讓她睡在自己身旁。這時,孫麒聞到一股香氣,類似蓮花花蕊的清香,不覺心神盪漾,就和她睡到一起。

周敦頤寫有《愛蓮說》,文曰: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周敦頤的文章,對蓮花挺拔秀麗的芳姿、清逸超群的美德,特別是可敬而不可侮慢的

崎磊落的風範,作了準確的渲染。在蒲松齡的筆下,呂無病也是一株清純可愛的蓮花,出身下層社會而舉止端莊,相貌一般而不顯妖冶,實為百花叢中的君子。

孫麒將呂無病帶回家中,兩人片刻不離,恩愛非常,不久

“納為小妻”。有名門望族要與孫麒通婚,孫麒竟然不答應,產生了和呂無病白頭偕老的想法。文中的“小妻”是古代側室的一種,相對妾而言地位較高。也就是說,如果能明媒正娶的話,孫麒肯定會娶呂無病為妻。難能可貴的是,呂無病知道這事後,極力勸說孫麒娶妻,自己甘願作妾。後來,孫麒娶了許氏為妻,但他始終寵愛呂無病。許氏非常賢惠,不與呂無病爭風吃醋,而呂無病對待許氏更加恭敬,由此妻妾和睦相處,沒有嫌隙。許氏生了一個兒子,取名阿堅,呂無病視如己出,疼愛異常。阿堅三歲斷奶後,夜裡就跟著呂無病睡,即使媽媽呼喚,也不離開。可惜天不遂人願,許氏不久病逝,訣別時囑咐孫麒:“無病最喜愛兒子阿堅,讓阿堅當她的兒子也可以,把無病扶為正妻也可以。”文中的“正位”即“扶正”,即由原來妾的身份,上升到正室的身份。古時富貴人家妻妾成群,但其妻為正室,妾為偏房。按封建禮教,妻妾有名分之定,不能逾越。妻死後,將妾的身份升為正室的身份,叫正位。孫麒遵從許氏遺言,要將呂無病立為正妻,遍告孫氏族人,都說不行;無病也竭力推辭,這事就作罷了。

三、忍辱侍奉

孫麒最終續娶了喪偶的王氏。王氏的身份非同尋常,她是吏部尚書的女兒,人長得漂亮,脾氣也大得很,不喜歡的衣服用品立馬毀壞,不僅如此,還驕橫跋扈,擅寵專房。作為小妾,呂無病的苦日子可就來了。呂無病在她面前,笑不行,哭也不行,橫豎都是毛病。孫麒的日子也不好過,被王氏騷擾得難以忍受,索性獨宿,王氏依然不依不饒。無法忍受的孫麒找了個理由去了北京,眼不見心不煩。

孫麒離家後,王氏歸罪於呂無病,無病只能看王氏眼色行事,惟恐得罪王氏。文中

“鞠躬屏氣”,意謂恭敬謹慎,並且因為畏懼而幾乎抑止呼吸。此四字脫胎於《論語·鄉黨》:“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意思是:提起上衣下

走到廳堂,表現出恭敬謹慎的樣子,憋住氣,好像不能呼吸的樣子。文中

“承望顏色”則指呂無病要看王氏的臉色行事,唯恐惹怒王氏。即使如此,王氏還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呂無病在其眼中一無是處。這還不算,夜裡還要呂無病在自己床前侍候,一不如意,非打即罵。此時呂無病的境況與許氏在時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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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視如己出

阿堅雖是孫麒與許氏的獨生子,但與呂無病情同母子,須臾不離。有一天夜裡,王氏讓呂無病前來侍候自己,阿堅也跟在身邊。每當王氏喊叫呂無病時,被驚醒的阿堅便啼哭,王氏很厭煩,責罵不停。呂無病讓奶媽將阿堅強行抱走,阿堅不肯,啼哭不止,王氏大怒,把阿堅打了一頓,阿堅才跟從奶媽離開。自此以後,阿堅得了驚悸的病症,吃不下飯,王氏卻禁止呂無病看望他。王氏還喝令奶媽將阿堅撂在地上,不管不問。阿堅哭得氣竭聲嘶,嚷著喝水,王氏竟不讓喂水。到了傍晚,呂無病趁王氏不在,偷偷去給阿堅送水,阿堅拉著呂無病的衣襟,嚎啕大哭,驚動了王氏。阿堅看到王氏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倒地氣絕,呂無病悲痛欲絕,哭聲震天。即便如此,王氏不但不尋醫救治阿堅,還遷怒呂無病,指責她用阿堅的死來威脅自己,並且宣稱即使殺了王府的世子,她王天官的女兒也擔當得起。呂無病抽泣著忍住眼淚,請求給孩子買口棺材,王氏也不許,叫人馬上把屍體扔到野外。王氏走後,呂無病摸摸阿堅的身體,覺得四肢還溫熱,就悄悄對奶媽說,快點兒把孩子抱走,在村外等著,自己隨後就到。阿堅如果死了,就一起把他埋了;如果還活著,就共同撫養他。因為呂無病已經把阿堅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了孩子,她們要離開這個家,躲開王氏,不讓她再迫害阿堅。

關鍵時刻,呂無病想到的是如何給阿堅治病。她回到屋裡,拿了些金銀首飾,追上奶媽。這時阿堅已經甦醒,二人商議到孫家別墅居住,投靠孫麒的姨媽。奶媽擔心呂無病腳小走不了路,呂無病就先行一步,步伐飛快,奶媽拼命奔跑才能趕上。到了二更天,阿堅再次病危,她們只好抄小路進村,來到一戶農家門前,不待天亮,敲門借住,拿出首飾換成錢,請來巫婆、醫生為阿堅治病,可療效不好。這時呂無病萬念俱灰,想到要把這個噩耗通知孫麒。她流著眼淚對奶媽說:

“你好好照顧孩子,我要去北京尋找他的父親了。”洛陽距離北京一千五百多里路,呂無病沒有車馬可乘,對於一個小腳婦人來說,這是無法完成的事情。奶媽覺得呂無病的話很荒唐,以為是她急糊塗了,可一轉眼,已經看不見她了。

五、倒地而滅

這天,居住京城的孫麒正在床上休息,呂無病忽然悄悄走了進來。孫麒吃驚地坐了起來說,難道我剛躺下就進入夢鄉了。呂無病握著他的手哽咽不止,傷心地跺腳流淚,可就是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才放聲哭著說:

“我歷盡千辛萬苦,才與阿堅逃到楊……”話沒說完,縱聲大哭,倒在地上不見了。孫麒大驚失色,懷疑自己又進入夢中,把僕人叫來一看,呂無病的衣服鞋子都留在地上,人卻不見蹤影。

對於呂無病千里送信這段描寫,歷代文人予以高度評價。清代但明倫評論: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纏綿悱惻,絕妙文心,從左氏得來。讀至此,為之泣數行下。”當代聊齋專家趙伯陶感嘆:“特別是呂無病奔波京師向孫生報告阿堅遭難的描寫,失聲而言,話僅半句即‘倒地而滅’,六十五翁夤夜註釋及此,不覺老淚縱橫。”

後來孫麒根據呂無病所言半句話,懷疑呂無病他們逃到楊家疃,探訪無果。又據他人所言離孫家五十里有楊谷,派人騎馬尋找,果然見到了阿堅和奶媽,此時阿堅已經漸漸好轉。再後來,孫麒根據奶媽所述呂無病的奇異之處,才逐漸明白呂無病原來是女鬼。其實女鬼呂無病的種種怪異之處,蒲松齡在文中多有交代:一是孫麒居住在山中別墅時,看到內室簾下露出婦人小腳,吃驚地發問是誰,呂無病掀開簾子走出來。二是孫麒與呂無病商量,讓她先到其姨母家躲避一下,然後派轎將她接回家。呂無病先是回答認識孫麒姨母,之後翻過牆頭就走了。三是在楊谷村阿堅病重不治,呂無病對奶媽說要去北京送信,奶媽正在驚訝間,呂無病已經無影無蹤了。

孫麒感激呂無病的情義,把她的衣服和鞋子埋在墳中,題寫墓碑:鬼妻呂無病之墓。這等於孫麒間接承認呂無病是自己的正妻,給了呂無病一個與其言行相稱的名分。

醜陋女鬼為妻又何妨

呂無病並不漂亮,僅只識字而已,她能得到孫麒的寵愛並進而要被立為

“小妻”,是靠自己甘居妾位的品德打動了孫麒,是靠自己勇護孫家子嗣的行動打動了孫麒。她對孫麒忠貞不二、悉心照料,對孫麒的夫人王氏忍辱侍奉,為了送信千里奔波、力竭而亡,真稱得上是溫良賢淑、鞠躬盡瘁。有妻若此,即使醜陋女鬼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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