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甑山遺舊宅,大隱在人寰 “理學真儒”張履祥與京杭大運河

由 人民融媒體 發表于 人文2022-09-04
簡介乾隆十六年(1751),浙江學政雷鋐極力尋訪張履祥遺書及其子孫,還捐資刊刻《楊園張先生年譜》,並整修了張履祥墓,為新立的墓碑書寫了碑文——“理學真儒楊園張先生之墓”

遠者及其子孫及什麼意思

本文轉自:嘉興日報

◎夏春錦

張履祥(1611—1674)是明末清初的理學家、教育家和農學家,因“祖述孔孟,憲章程朱”,被譽為“朱子後之一人”的“理學真儒”。清同治三年(1864),閩浙總督左宗棠為之捐資修墓,並親自題寫墓碑“大儒楊園張子墓”。同治十年(1871)十二月,被朝廷批准後從祀孔廟,得以躋身儒家聖賢之列。

張氏世居桐鄉縣清風鄉爐鎮楊園村(今桐鄉市烏鎮鎮楊園村),這裡地處京杭大運河北岸、古皂林驛所在地(今皂林村)的西面。他一生以坐館為業,得運河水網之便往來穿梭於浙北地區。作為有著強烈濟世情懷的儒者,張履祥關心民瘼,針對運河水利問題,提出過具體可行的舉措。

鍾靈之地

楊園村與皂林村隔金牛塘相望,金牛塘又稱秀溪(一作繡溪),是京杭大運河在桐鄉境內最主要的支流之一。張履祥生於斯,長於斯,可以說是喝著運河之水長大的,對運河沿岸的風土人情從小耳濡目染,已內化為其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徜徉其間,曾作《野步》詩云:

芳草紛紜藉麥苗,餘紅閒雜柳枝條。

漁舟半出犀溪右,板擊聲聲過野橋。

詩作中的“犀溪”即西溪,“野橋”應該就是西溪橋了。運河水系發達,正是透過無數猶如觸鬚般的支流,將其影響延伸到了沿岸居民生產生活的深處。而詩意盎然的運河風光,也給張履祥的耕讀生活增添了一份閒適和野趣。

據《光緒桐鄉縣誌》卷五“建置志下”記載:“楊園隱居,在清風鄉爐鎮西三里楊園村,當西溪橋之南,為張楊園先生世居舊宅。”西溪橋今存,橫跨於國堡橋港(疑古時稱作西溪、犀溪)之上,據橋樑上的石刻顯示,為清咸豐七年(1857)仲冬時重建。張氏世居於此,舊居就位於該橋南面。到了晚年,張履祥又在老宅的基礎上新建了務本堂,“與兄正叟同居,怡怡終身”(嚴辰《張楊園先生傳》)。

張履祥主張“耕讀相兼”,強調“讀書是士人恆業”,“惟有‘耕田讀書’四字,子孫可以世守”。他的書齋生活頗有些枯索,經常獨自坐在務本堂東北隅的一間小書房內研讀朱子的著作,屋內除了典籍,只有一幾一榻、一筆一硯,此外別無長物。儘管如此,這裡無疑是他的精神巢穴,也成為了後世讀書人為之嚮往不已的鐘靈之地。住在運河上游的濮院諸生沈堯諮就曾慕名前來尋訪,留下一首《楊園隱居》詩,寫道:

甑山遺舊宅,大隱在人寰。

碧水自清淺,白雲空往還。

高風殊落落,啼鳥尚關關。

不見楊園老,憑誰一訂頑。

沈堯諮,字飭臣,號山臞,少年時即仰慕張履祥學說,以孝悌為先。他以私淑後學身份,抱著崇拜的心理,瞻仰先賢舊居,寫景狀物多莊重之感。只是物是人非,詩人為自己不能親聆教誨,而深深遺憾。

道光初年,張家堂屋尚存,但到了光緒年間,已“廢為桑圃”,歸本鄉張福昌、張永昌兄弟所有。嚴辰對張履祥素所景仰,便由其出面懇請時任桐鄉知縣汪肇敏將此處土地買作官產,作為張履祥的永久紀念地,並立石為記。這篇碑記題為《務本堂故址立石記》,收在嚴辰纂修的《光緒桐鄉縣誌》中,署名為汪知縣所作。據碑記所述,後世出於紀念張履祥,先後有過多方努力,特別是對其故居和墓地都進行了較有力的維護。上文提到的就有同治三年(1864)冬,時任浙江巡撫左宗棠捐廉修墓,還親筆書寫了墓碑。碑石雖已不存,但拓片仍流傳於世,筆墨鏗鏘中依稀可見昔日的盛況。同治十年(1871),張履祥被入祀孔廟後,左宗棠又囑咐杭州名士丁丙於務本堂故址上興建專祠。因考慮到鄉間無人管理,便改建於青鎮(今烏鎮)的立志書院後,並得到浙江布政使楊昌浚的支援,撥專款建成,此即楊園祠。立志書院創辦人嚴辰曾邀請大儒俞樾為楊園祠題聯:

小邑溯遺蹤,輔黃早已為先導;

聖朝隆祔祠,湯陸還應讓後人。

聯語肯定了張履祥在理學傳承中承上啟下的作用,原本的布衣窮儒,超凡入聖,一躍成為了富有廣泛影響的儒家聖賢,這對於地方而言真可謂文化上的一大盛事。

與曹射侯論水利

作為有著強烈濟世情懷的儒者和豐富實踐經驗的農學家,張履祥對水利十分重視,特別是看到了運河水利對岸邊居民生產和生活的影響。

張履祥涉及運河水利的內容,主要存在於《與曹射侯論水利》《桐鄉災異記》等論述中。其中尤以《與曹射侯論水利》一文最為集中。此文其實是一封書信,寫於清順治十八年(1661)十一月,致信物件是張履祥的友人、石門縣(今屬桐鄉市)鄉紳曹序。曹序,字射侯,為曹家長子,身下還有弟弟曹廣和曹度等,兄弟數人居鄉時為人仗義疏財,平素對鄉邦事務尤為熱心,在石門縣擁有頗高的威望。張履祥正是看到了曹氏兄弟在石門縣的影響力,才會致信與自己更為親近些的曹序談論嘉興一帶的水利建設事宜,希望他們能有所作為。

話則要從明清之際桐鄉縣所遭受的天災人禍說起。據張履祥《桐鄉災異記》及地方史志記載,從明萬曆後期起至清朝初年,桐鄉一地的老百姓所遭受的水、旱、兵災,舉不勝數。其中與運河相關的幾次都是張履祥親眼所見:

明崇禎元年(1628)秋七月,海水倒灌,自海寧直入桐鄉,一夜之間包括桐鄉段運河在內的河流暴漲三尺有餘,因鹹度增加,田涸不敢灌,百姓生活用水也只能“汲井池以飲”(《桐鄉災異記》)。

清順治二年(1645)夏,值鼎革之際,戰亂頻仍,皂林因處京杭大運河沿岸,且當江浙兩省門戶之間,向為兵家必爭之地。本年上半年張履祥正好居家,據其描述:

夏五月,鄭兵逃歸,過皂林,人相殺,聚眾焚巨室,發墳墓,同宗兄弟行劫奪,縉紳主之。六月,貝勒入浙,經皂林,令率丞尉、學博、父老及舉、貢生員,獻牛酒以邑降。是年,皂林鎮為墟,人煙絕,盜乃大起,連歲勢益甚。(《桐鄉災異記》)

“鄭兵”是指明將鄭鴻逵的部隊,崇禎十七年(1644)南明弘光帝委派他擔任鎮海將軍,前往鎮江防守。弘光元年(1645)鄭鴻逵得知清軍渡過長江,於是急忙退還福建,在路過皂林時隊伍與人廝殺,趁機“焚巨室,發墳墓”,展開了大肆劫掠。六月,貝勒多鐸率部破揚州、殺史可法後,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桐鄉縣令雖“獻牛酒以邑降”,但清軍還是遭遇民間抗清力量的反抗,“皂林鎮為墟,人煙絕”就在所難免。

順治九年(1652),自五月起久旱不雨,到了七月,“河流絕,井泉竭,運河底見,行不沾履,苗盡槁”(《桐鄉災異記》)。運河之水都能見底,足見其乾旱程度,非同一般。

順治十八年(1661)夏秋之際,桐鄉又一次爆發嚴重的旱情,張履祥在從嘉興返回皂林的舟中,但見:“運河之水逆流而西,勢若奔馬,支流若長水、陡門、永新、秀溪、白馬諸港,急流南下,其勢亦然。農人車救,罔間晝夜,是以運河之右,力雖勞而收尚有。至水所不及之處,則彌望皆枯矣!”(《與曹射侯論水利》)

針對這次旱情,當時正在海鹽半邏設館的張履祥,心中甚為憫惻。據其描述,當時“崇德之東境,桐鄉之南境,以至海寧四境之地,苗則盡槁,民卒流亡。桑柘伐矣,室廬毀矣,父子夫婦離矣,逃賦役者莫敢歸,丐於途者靡所適”(《與曹射侯論水利》)。老百姓生活已經到了慘不忍睹的境地。

出於強烈的憂患意識,張履祥給曹序寫了長信,結合自己的研究著重就開浚桐鄉、石門、海寧、嘉興和海鹽等處的水利章程,做了周詳的分析,並提出了切實可行的舉措。他還建議曹序“以情聞之當道,專委治水之使臨督其役,諸邑令長,各率其父兄子弟而開浚之,引崇邑以西之水而注之東,導桐邑以北之流而放之南,則瀕海方六、七十里之區,鹹收灌溉之利”(《與曹射侯論水利》)。

張履祥的建議,後來得到禮科給事中柯聳的採納,被付諸實行,並見成效。

安息之所

坐落於京杭大運河之畔的楊園村也是張履祥最終的安息之所。其去世後,家人原本將之葬於故居東南半里許,後來門人以墓地過於潮溼為由,遷葬至村北方向的西溪橋南。這裡作為後世紀念張履祥的主要場地,發揮了更加久遠的作用,憑藉著運河水網的交通便利慕名而來的後學接踵而至。

康熙六十年(1721),海鹽張朝晉和餘姚陳梓因服膺張履祥學說,出於對偶像的崇拜,專程到桐鄉對其墓地進行了修繕。當時,張家家道已衰敗不堪,張履祥的如夫人及其他四位後人均未能安葬,張、陳便聯合周旦雯、許醇夫、姚希顏等用範鯤刊刻《楊園先生全集》剩下的二十金,共築三穴,將五人一併葬於張履祥墓側。

乾隆十六年(1751),浙江學政雷鋐極力尋訪張履祥遺書及其子孫,還捐資刊刻《楊園張先生年譜》,並整修了張履祥墓,為新立的墓碑書寫了碑文——“理學真儒楊園張先生之墓”。雷鋐系福建寧化人,雍正癸丑(1733)進士,改庶吉士,特授編修。後歷任江蘇、浙江學政,累官至左副都御史。雖貴為浙江學政,卻能虛心向布衣之士陳梓問學。因同樣仰慕張履祥學說,撰有《張楊園先生全集序》《張楊園先生傳》等文。

此後,地方官及鄉紳對張履祥墓多有維護。據《光緒桐鄉縣誌》記載,嘉慶六年(1801)縣令李廷輝曾捐俸修墓。嘉慶二十三年(1818),縣令黎恂復修。咸豐四年(1854),平湖顧廣譽亦捐資重修,不僅建了墓門,還構築了石埠,補種了松樹。

其中,道光十九年(1839)和二十年(1840)安徽桐城人蘇惇元先後兩次到桐鄉尋訪張履祥遺蹟。其《謁楊園先生墓記》寫道:

往餘纂訂《楊園先生年譜》,即有志謁先生墓。去年夏重來浙,道桐鄉,迂舟入城,謁先生主於鄉賢祠。詢墓地不得其詳,不果謁。後閱志乘,知在爐鎮西溪橋。今自杭如蘇過桐,舟至爐鎮,逾鎮西行二里許,抵西溪橋,橋南百步,先生墓在焉。維舟詣墓下,焚香瞻拜。

據蘇文顯示,其兩到桐鄉走的都是水路,特別是第二次“自杭如蘇過桐,舟至爐鎮”,走的就是京杭大運河。蘇惇元所見到的張履祥墓,因年久失修,已“碑仆地,古松前伐”。他有志募資修墓,奈何“飢驅無定在,不能遂志”。直到咸豐四年(1854),平湖好友顧廣譽才完成了他的心願。咸豐七年(1857),董燿、沈寶榢、陸費吉哉等又進一步修繕,才使之“復完舊觀”。

再往後,便是同治年間左宗棠委託丁丙進行了大修,還購置了“祭田十四畝有奇”。除了自題墓碑,又書兩偈於墓門,一為“永遠防護”,一為“禁止樵採”。

到了同治十一年(1872),貴州貴築縣人李春龢出任桐鄉知縣。他聲稱自幼就欽慕張履祥的道德文章,上任第三天便跨過運河前往祭拜張履祥之墓。李春龢還捐廉銀五百金建祠宇兩進於旁墓,以供楊園先輩慄主,仍題名為“務本堂”。於祠前還開鑿了荷池,又增置祭田數畝。

清代的最後一次修墓是在同治十二年(1873),新任縣令胡日宣效仿前人,捐廉於祠後增築房屋三間,作為守墓人的棲息之所。

後來嚴辰纂修《光緒桐鄉縣誌》,專設“桐鄉八景”,其一即為“楊園瞻禮”,有詩道:

布衣祀兩廡,古今能有幾。

吾鄉得其一,楊園道在此。

墓畔建新祠,遠近來瞻禮。

妄欲附千秋,生壙營密邇。

進入民國後,為了響應新生活運動,桐鄉士紳發起成立了“楊園學社”,聲稱要“以研究楊園先生一生著作,並藉以發揮廣大,以改良風俗人心為宗旨”(《桐邑各界組織楊園學社》)。除了研讀張履祥著作,全縣各界還組織前往張履祥墓舉行公祭活動。為了體現對張履祥的永久紀念,1934年4月在全縣鄉鎮長聯席會議上,經沈光熊提議,會議決議將爐鎮改名為楊園鎮。

2011年時值張履祥誕辰400週年之際,桐鄉市政府不僅舉辦了紀念大會和“張履祥與浙西學術”研討會,對張履祥墓也進行了修繕。張履祥墓現為桐鄉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坐北朝南,如一位披上了新衣裳的歷史老人,端坐於京杭大運河之畔,看千帆過盡,河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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