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江湖有規矩，與青樓女子只談錢不談情，一旦談情只怕人財兩空

前幾日，一連寫了幾篇清末民國之時，隱匿於妓家的各種騙術。今日，“大獅”接著這個話題再寫一篇，此事絕非虛構，而是民國十七年七月的一份《申報》上刊登的真人真事，具體細節，請往下看。

話說，胡家宅有個招牌為“芬芳院”的“么二堂子”，其中有一陸姓妓女，雅號“飛來鳳”，她雖從事這個行當多年，卻不善理財，往往左手拿到“纏頭”，右手便揮霍一空，搞得常常入不敷出，還欠下不少高利貸。債主子追得緊，威脅逾期不還錢，就刮花她的臉，她思來想去，只有找個冤大頭狠狠地坑上一筆，才能擺脫難關。

巧了，正想打瞌睡，立即有人送枕頭。有個從鎮江來上海做稻米生意的老客，閒來無事遊逛風月場，與飛來鳳偶然相遇，他一眼就相中了飛來鳳，而飛來鳳也一眼相中了他。飛來鳳閱人無數，一對明眸毫不遜色孫悟空的火眼金睛，甭管你是生旦淨末醜，還是神仙老虎狗，都休想逃出她的法眼。

她

一瞅

，正對著她傻笑之人一臉猴急樣，再看此人腦袋大、脖子短、腮幫鼓、肚子圓，甭問，這位爺肯定不是伙伕，而是大款。哼哼，老孃的唐僧肉就是他了！

這位鎮江老客姓趙名福生，只因其頭顱碩大，故得了個外號趙大頭，他萬萬想不到，大頭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很快，他就要變成真正的大頭——冤大頭。

趙大頭貪戀飛來鳳的多姿與美貌，只為她消得人憔悴，一天看不見，就會萬分想念。於是乎，他每天必會抽出空閒，攜帶瓜果梨桃、布料綢緞，到飛來鳳那裡報效納貢。為博美人一笑，可謂煞費苦心。

然而飛來鳳待他卻冷漠得很，他滿腔熱忱，飛來鳳偏偏冷若冰霜，任他祭出熊熊烈火，也難融冰山，不由得惆悵萬千，幾次言語試探，飛來鳳笑而不答，這讓他更是充滿疑問，自己到底哪裡不好，為何就不能得到美人的青睞？蒼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大姐為我化解這口悶氣啊！

一夕，趙大頭喝完花酒之後，趴在桌上佯裝醉酒。飛來鳳欲要將他攙扶到床上時，他立即假裝“醒”來，故作詫異道：“我怎麼醉成這樣了，也太丟人現眼了。唉，天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說罷，即慢吞吞地轉過身，踉踉蹌蹌地就要走。

飛來鳳早已看破趙大頭的伎倆，索性順坡下驢，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用吳儂軟語嬌嗔道：

“夜半三更，儂又喝多了酒，就這麼走了，吾怎麼放得下心哦，吾不要儂走。”

此言一出，趙大頭頓時喜上眉梢，緊抓著飛來鳳的纖纖玉手，說不出的激動，道不出的欣喜，剛要寬衣解帶，飛來鳳卻突然嗚咽道：

“吾看得出儂是個好人，不像那些男人，開頭對奴家總是甜言蜜語，一旦不稀罕奴家了，立即秋扇見捐，將奴家拋棄。吾平時對儂冷漠，就是害怕儂也跟他們一樣，到頭來把奴家看作路人。”

言畢，掩面飲泣，淚溼衣袖。

面對這楚楚可憐的小佳人，趙大頭的一顆心怦然撕碎，當即指天發誓：

“阿鳳，我全心對你，一輩子都會對你好，若有違誓言，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聽罷誓言，飛來鳳面露感動之色，又抽噎了幾聲，這才轉悲為喜。接下來，自然是神女戲襄王，有情人做快樂事了。

趙大頭終於得償所願，自然是歡喜得不得了。而飛

來鳳

誘使肥魚上鉤，自然也是喜悅得不要不要的。三日之後，飛來鳳趁著與趙大頭共枕之際，悽楚地訴說自己的悲慘身世，實則這些不過是她提前編排好的劇本罷了，十句話裡不見得有一句是真的。她央求趙大頭為她贖身，從此做一對長久夫妻。

趙大頭涉足花叢十餘年，早已不是魯莽少年郎，他憑藉深厚的閱歷，十分清楚跟妓家女子相處，只能談錢而不能談情，想要讓他一口答應，豈是一件容易之事？故此，對於飛來鳳的苦苦哀求，他含糊其辭地應付了幾句，隨即佯裝乏累呼呼睡去。

飛來鳳本以為吃定了“唐僧肉”，這下可好，非但沒能降服唐僧，反倒讓唐僧白吃了她的豆包，不由得氣炸連肝肺，銼碎口中牙，恨不得立時將趙大頭撕成碎片。倘若就此作罷，無疑是前功盡棄，她非把“唐僧肉”吃到嘴不可，一計不行，再生二計，趙大頭離開後，她偷偷買了瀉藥，混在飯食之中，等趙大頭再來時，一口口喂他吞下。

有道是“好漢禁不住三泡稀”，趙大頭吞了瀉藥，一夜之間腹瀉多達20幾次，等到拂曉之時，兩腿無力連站都站不來了。飛來鳳請來郎中為他診治，並不辭辛勞地親自為他煎藥，嘗過之後才給他喝。同時買來紙燭，在屋中焚香禱告，嗚咽著請求神靈保佑心上人快些好起來，她甘願減自己十年壽命換取心上人的健康。

自這一天起，飛來鳳摘了“花牌”，一切生意，全部謝絕，與趙大頭朝夕廝守，片刻不離，雙耳不聞窗外事，只一心一意地服侍床前，比明媒正娶的妻子還要賢惠三分。這番苦肉計，終於撼動了趙大頭的石頭心，他對飛來鳳的感激之情，無可言喻，取來筆墨，寫下婚約，用1500大洋為飛來鳳贖身，並在哈同路租下一套西式洋樓，擇吉日將飛來鳳迎娶進門，自此在這外宅之中朝花夜月，樂不可支。

豈料美好時光不過才短短一個月，飛來鳳就失蹤不見了，另有十根金條，一萬塊大洋，外加許多細軟珠寶一併不翼而飛。趙大頭惱恨不已，自己常年玩鷹，到頭來卻讓鷹啄了眼。他立即到巡捕房報案，然而過了數月，依舊是黃鶴不返，連飛來鳳的影子都沒有找到。

又過了兩個月，趙大頭打聽到飛來鳳並沒有離開上海灘，而是就近躲在法租界的一家堂子裡逍遙快活，只不過那家堂子的主人是一位上海灘頗有名氣的青幫大佬，同時兼任巡捕房的頭目，飛來鳳找他當靠山，斷定了趙大頭不敢造次。正所謂強龍難惹地頭蛇，趙大頭這個鎮江老客真就不敢在上海灘興風作浪，只能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自認倒黴。

後來，這件事情不脛而走，被《申報》作為花邊新聞刊登出來，這便有了今天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