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腸一寸愁千縷，讀高士奇《蝶戀花》，講述他一生幾起幾落的事蹟

千古一帝康熙給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智擒鰲拜，平定三藩，統一臺灣等。不過，這位帝王成長離不開前代皇帝的成敗經驗和良臣名將輔佐。高士奇於康熙十九年成為翰林院侍講，可說是半個帝師。他一生幾起幾落，數度遭人彈劾，卻得到帝王“勉學承先志，存誠報國思”的評價，不可不稱其為奇人。

落盡楊花飄盡絮。報道春歸，不見春歸路。欲問春歸何處去？數聲窗外流鶯語。

殘夢驚迴天未曙。暗惜韶華，半是風塵①風塵：流言蜚語。誤。怨綠啼紅誰可訴？柔腸一寸愁千縷。

綺/詞/雅/意

這個在宦海風波中打滾的書生，在面對春日時也停不下對仕宦生涯的思索。據考這首《蝶戀花》作於康熙二十八年他因彈劾被解職後。上闋描摹暮春風光，下闋因傷春而誘發身世之感。

“落盡楊花飄盡絮”，七個字，將暮春時節柳絮紛飛，楊花落盡的情景描繪得淋漓盡致，讓人不禁因春光流逝泛起點點哀思。詞人想尋訪春日之歸途，挽留美好時節，結果只聽到窗外數聲鳥語，落寞而歸。

上闋一環扣一環，將楊花、飛絮、春日、柳鶯擬人化，與之對話，以抒發心中的哀傷。他看似平淡卻頗有深意地將宋代黃庭堅《清平樂春歸何處》的菁華濃縮了出來，尤其是從“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化出的那句“欲問春歸何處去？數聲窗外流鶯語”，更多了幾分婉麗娟秀，頗為精巧。

午夜闌珊之際，詞人猛然於睡夢中驚醒，茫然四顧，唯有清涼的月華透過窗欞鋪瀉至床榻。這般情感，出自一個惜春傷春之人筆下並非沒有因由。高士奇自伴隨康熙左右，一直榮寵不斷，可謂是天子近臣，卻在康熙二十八年受彈劾罷官，直到康熙三十三年才再獲出仕的機會。

等待是最為煎熬的，這首作於煎熬之時的詞寫盡了他因彈劾而生的驚懼之情。書寫此詞之時，他彷彿墜入萬丈深淵，榮寵萬千至聲名狼藉的彈劾之臣，平復之後豈不會生出噩夢驚醒之感。

前途未卜的忐忑，或許真會讓人在不見一絲光的黑夜中戰戰兢兢。曾經春風得意的詞人，只能黯然神傷，感慨那因流言蜚語而生的挫折，嘆息大好年華消磨在等待起復之中。這份悲慼懊惱，似乎也為外物蒙上一層悲慼，紅花綠葉也失了幾分顏色，變得黯然。除卻殘紅落葉，他又能將滿腹愁苦向誰傾訴？扯不斷驅不散的萬千愁思都凝聚在肺腑之間，愁腸百結，難以紓解。

“柔腸一寸愁千縷”出自李清照《點絳唇》，本用來形容女兒家深閨中生髮的種種惆悵凝聚在心間，用在此處收尾卻不覺得牽強附會。或許文人天生便有細膩的心思，因仕途不暢而生出的種種愁苦灌滿了昔日承載熱情壯志的心，更讓整首詞中一再壓抑的悲傷達到巔峰。

若非他心中仍有鴻鵠之志，想要一飛沖天，或許解職歸隱故里也不至這般難熬。正因心中的志向未曾實現時，卻遭到奸佞之臣的彈劾，高士奇才痛楚悲憤。

這首清麗含蓄的小詞比一般的傷春之作，多了幾分官場氣，卻又拿捏得恰到好處，將傳統傷春寫法同抒發宦海遇挫的苦悶相結合，於傷春中寫出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