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怡紅院裡的兩個小丫鬟，曾經無話不談，後來卻漸行漸遠

寶玉的怡紅院裡美女如雲，既有大丫環們的高光時刻，更多的，卻是一幫默默無聞的小丫環，她們在邊緣地帶徘徊著，基本上升職無望。

小紅和墜兒，都屬於後者。在怡紅院沒什麼存在感，幾乎連寶玉的面都碰不著，更不要說得到重視了。小紅幹了好幾年，寶玉都認不得她是自己院裡的，而墜兒雖貌似博得幾分臉熟，卻也只是個三等丫環，被晴雯等大丫環呼來喝去的。也許，這也是她們走得近的原因之一，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小紅，墜兒等不僅高攀不上寶玉，就連晴雯等人，也遠遠不如。也正因為如此，她們之間才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如果身份不同，不是高看就是低看，也許連好好說話都不能。她們就不可能和院裡的大丫環們成為可以聊天的姐妹。

她們的事業，連失意都說不上，畢竟從來沒有成功過，過一天算一天罷了。都在末等的圈子裡，吃苦受罪的，彼此間也就有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意味。而且大家都差不多，也不存在像晴雯，襲人等人那樣，明爭暗鬥，爭寵上位。她們本就沒有什麼資源，相處時反而更坦然，也更能敞開心扉。

墜兒年紀更小，對小紅也頗信任。在怡紅院裡，她也找不到更可信任的人了。

兩人都屬於不受待見的丫環，也都有著一股子靈動勁。她們無論是工作內容，還是思想認知，和房裡的大丫環都不一樣。那些大丫環們自認為能長長久久，一輩子都在此處，做著當姨娘的春秋大夢，為此表面繁華旖旎的怡紅院，實則暗湧無數，一個個優雅的外表下，是鉚足了勁想上位。小紅和墜兒的生活要簡單得多，也平淡得很。她們既搶不到那些榮耀和好處，自然心中也更理智和清醒。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

小紅說過，千里搭涼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失落和無奈的背後，卻是超出年齡的通透，大有人生的哲理意味。

墜兒也說過一句話，更是直接，管誰筋疼！各人幹各人的就完了。這丫頭一點也不含蓄啊。不過也是，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有什麼關係呢？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關你屁事，關我屁事。這樣的認知，也是和她本身的年齡不大相符的。所以，在底層的打拼者，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反而更清醒得多。這兩人能有如此的認識，可能也和她們長期處在邊緣地帶不無關係。和不少大丫環們的得意，飄飄然不同，這兩個人也算經過一些挫敗，雖談不上被社會毒打，卻也因此變得更成熟理智。

這兩人的關係也著實好，墜兒小小年紀，儼然是小紅的跟屁蟲，卻還為小紅和賈芸傳遞帕子，成了他們的紅娘。如此私密，甚至違背禮法的事，一旦傳出去，對小紅和墜兒的影響都是很嚴重的，女兒家清白的名聲從此就沒有了。小紅膽子大，墜兒的膽子也不小。

但是她們之間，有真正的友情嗎？貌似也沒有多少。走在一起，就真是好姐妹嗎？

墜兒從賈芸處拿了帕子，在滴翠亭還給小紅時，口口聲聲說的是，你拿什麼謝我？每句話都在追問。墜兒更在意的，是酬謝。她年紀雖小，卻大有談好價錢再做買賣，絕不吃虧的架勢。把個小紅好一番著急。這是好姐妹的做法嗎？墜兒之所以願意跑這一趟腿，看重的，就是一個謝字。她還不大懂得男女之間的私情，反正對她來說，是舉手之勞，既幫了別人，又得到好處，不是兩全其美嗎？只要能得到好處，就算是乾點壞事，她也不會拒絕的。

這也不難解釋，當小紅誤以為她們的談話被黛玉聽了去時，著急得不得了，墜兒還能十分淡定。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當然也是因為，她還不知此事的嚴重性。要不然，就是她的道德底線比較薄弱。這也為她後來的偷盜埋下伏筆。小小年紀，就唯利是圖啊。能問自己的姐妹要好處，身在繁華富麗的怡紅院，她不動歪心思才怪呢。

況且，說到底，這兩人根本也不是一路人。

長久的友誼，是離不開志同道合的，至少，也是興趣相投，或是有利益交集，才能走到一處。而自從滴翠亭一事後，小紅和墜兒的走動就少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嫌。還是真的，各人幹各人的就完了。畢竟每個人，都只能陪自己一段路。小紅要走的路，不是墜兒要走的，而墜兒要走的路，也不是小紅喜歡的。

墜兒繼續做著默默無聞的小丫頭，而小紅卻坐不住了。

墜兒是真的對職場不抱什麼期望，摸摸魚就完了。可是對形勢也看得很客觀的小紅，卻包藏著一顆野心。她不甘心一直這樣下去，混吃等死。她是事業愛情都要抓，不幹一番，怎麼知道行不行？墜兒只知道佔點小便宜，而小紅想要的，是長期的發展。正如一句話所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這個時候的小紅，是單打獨鬥的，墜兒不知在哪個角落裡。小紅沒有同行者，但她不肯放棄，如果只能被邊緣化，沒事和墜兒這樣的小丫頭抱怨兩句，那人生的意義何在？

小紅開始尋找一切上位的機會。其實，她一直在暗中觀察，只是怡紅院的競爭實在太激烈，哪裡容得她插一腳，可她不願就此向命運低頭。直到機遇偶然降臨，她幫寶玉倒了一杯茶，總算在主子面前露了臉，貌似也引起了重視。小紅還來不及高興，隨後趕來的碧痕和秋紋將她好一頓辱罵，好不尷尬。

小紅灰了心，但並未放棄。而這些心事，她從來沒有對誰講，也許在怡紅院，和她接觸最多的就是墜兒，可是墜兒年紀那麼小，而且三觀也不盡相同。她如果去找墜兒，也許又會聽到墜兒說，管誰筋疼！說不定墜兒也會在心裡暗暗笑話，笑她不自量力。畢竟，有的時候，越是走得近的人，也越容易生出嫉恨。

屢受打擊的小紅，卻越挫越勇，絲毫沒有怯意。怡紅院沒有困住她，不久，在一次替鳳姐完美的完成任務後，小紅交了好運，從怡紅院的無名丫環，轉身成為鳳姐直招的秘書，鳳姐對她的評價，直超平兒。這丫頭果真不是池中之物啊。

小紅本就很優秀，不過之前一直無人賞識罷了，才暫時未得施展。而墜兒只想安安穩穩，無功無過地度日，她哪裡能真正懂得小紅？

當小紅在命運的最低谷時，她和墜兒同行過一段路，也許也給過彼此一些溫暖，不再那樣孤單。但，僅僅是一段路而已。

成為鳳姐秘書的小紅，身份自然更不同，走到哪裡都有體面，連晴雯，襲人也未必比得上。而跟了鳳姐後，小紅就更忙了，也不會有多少時間找從前的姐妹閒聊，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發發牢騷了。小紅和墜兒，漸漸也成了兩個圈子裡的人，更不會有人將她們聯絡在一起。

但如果沒有小紅的主動出擊，她不就是天天和墜兒走在一起的嘛。而且在有些人眼裡，墜兒偷盜，小紅眼大心空，雞鳴狗盜，她們不就是一丘之貉嗎？但小紅走在鳳姐身邊後，她的身價水漲船高，還需要她主動向這世界解釋什麼嗎？別人上趕著和她套近乎還來不及呢。

曾經和小紅那樣近的墜兒，為何沒有受小紅的影響，也努力向上攀爬，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這就是認知的不同，先不論墜兒自身條件如何，她連這樣的想法也沒有。但她也想過上好日子，她對怡紅院不抱什麼期望，不做長遠的打算。但是，她起了別的心思，那就是偷盜，這是一本萬利，只要不被發現，偷來的那些寶貝，足夠買好多個她了。就算以後她不在怡紅院幹了，那也是一筆豐厚的資金啊，用來乾點什麼都好。而她被逮著時，已經偷到親戚那裡去了。在此之前，保不準她沒有偷過別的。畢竟怡紅院的管理是最鬆散的，好東西卻也是最多的。

墜兒自甘墮落，成了不光彩的賊，和小紅的光鮮更無法相提並論。

最後，小紅在鳳姐身邊好好地幹事業，也收穫了美好的愛情，真可謂是錦上添花了。而墜兒卻因偷竊被發現，被晴雯用一丈青狠狠地戳手，毫不留情地攆走，工作丟了，名聲也毀了。

小紅和墜兒，她們曾經在某個地方交集，然後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終於，漸行漸遠了，走出了迥然不同的人生。天下間，果然沒有不散的筵席！誰能和誰廝守一輩子呢？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大部分都背影模糊了。而我們也終究會成長，會獨立面對很多事。我們所要負責的，永遠是自己。怎樣讓自己越來越好，讓人生越來越好，才是永遠的目標。

在逝水年華里，走散的友情，甚至是愛情都太多了。更何況是那些不鹹不淡的情分？也許在偶然間，小紅會想起墜兒，而墜兒也是，那年那月那日，她們一起發過牢騷，傾訴心事，這卻也是一段溫暖的記憶。至少那時，她們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