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對方打自己，我就問你服不服，在天津衛，打架也是一門藝術

大板兒磚“開”自己腦瓜子，就問你服嗎？在天津衛打架也這麼哏兒

說一件趣聞給大夥兒聽聽，具體是哪年的事兒我記不大清楚了，應該是2000年左右吧。那會子“大獅”還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屬於小夥兒比較帥呆了的型別。有天傍黑，我騎腳踏車到王頂堤水產批發市場一帶去找朋友擼串喝啤酒。嘿！真巧了，我看見打架的了。

那位說了，打架有嘛好看的？不就是倆人扯脖子瞪眼先叫板，後罵街，接著動手揍對方，誰先認慫誰先輸，再不行就咋咋呼呼碼人兒，這跟斗雞、鬥蛐蛐兒有嘛區別？

錯了，您說的那是外地人打架的套路，換天津衛，打架不這樣。天津衛打架的方式忒“格色”，與其說是語言與肢體上的衝突，不如說是一種語言與肢體上的行為藝術。天津衛打架，罵要地罵得有學問，打要打得有水平。罵並非“侉罵”，而是以一種相聲貫口的形式表現出來，是不是還抖個包袱，往往能在不經意間博得圍觀者捧腹大笑。有這種不花錢的街頭相聲免費看，誰不愛看啊？這或許就是為嘛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尤為看熱鬧的原因之一吧。

具體兩人為嘛“嗆火”，在雙方互相不斷對對方的曾祖母、外祖母、祖母、老媽、姐妹，以及對方家族之中所有女性的問候詞中，我聽明白了，他倆吵架不過是因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兒。當然不是“你軋我腳了”，“我正該軋你嘴”而引發的糾紛，那是丁文元和王德成，人家好歹也是名人，“天拖”的。而這倆純粹是鬊鳥，並且血不夠揍兒。

說起來真讓人可發一笑，原因是有輛津門第一名車“黃大發”後軲轆陷泥坑裡面了，半天出不來，天津衛爺們兒熱心腸，幫著往外抬車。打架的這倆起初只管圍觀看熱鬧，不管幫忙，倆人誰也不認識誰，其中一個離得車近，另外一個好心提醒一句：“你躲開點兒，別一會磕著你。”

就因為這句話，倆人愣是矯情起來了。被勸的那人也不知是吃了槍藥了，還是孩子讓人家拐走了，朝著勸他的那位張口就說難聽的話。勸人的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就這麼“卯”上了，天津衛管這種行為叫做“矯情”。

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愛矯情，尤其以前都住衚衕大雜院的時候，要是突然某天聽不到有人矯情了，這條衚衕裡的人反倒不自在了，心裡盤算著“為嘛今個兒沒人矯情呢？別是有嘛不好的事兒吧？”。

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愛矯情不假，但也懂得分寸，尤其是熟人，生怕矯情過了頭鬧翻了臉，因此矯情到一定程度，便有一個自動“軟”下來，再經由張二伯、二他媽媽這樣的吃瓜群眾假模假式一勸，倆人就不再交情了，照樣還是好朋友。

可就怕矯情的兩個人都是“稜子”，誰也不服誰，有軟的不吃，偏偏吃硬的，那就沒轍了。一個賽過一個硬，戧著茬兒一人一句往上頂，天津衛管這叫做“拱火兒”。火苗子供上去了，就沒法撤火了，那就必須捋胳膊挽袖子“比劃比劃”了。

天津衛管打架通常稱之為“比劃”，正確發音是“bi huo”，早先在天津衛的大街小巷走著，總能看見身上紋著劣質皮皮蝦、瘦巴巴的老爺們兒扯著嗓門吹大梨“不服，咱就比劃！”這樣的，多數就是“稜子”，說大話使小錢兒，嘴裡十個不服八個不忿，玩真格的孫子著呢。

我今天說的這兩位，被勸的那位就是這麼個揍性。閒言少數，書歸正文。嘿，還帶評書套路的。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拱火兒”，說的那些話，你聽著都搞笑，這個說“你惦著幹嘛？”那個說：“幹嘛幹嘛。”這個又說：“你說幹嘛？”那個又說：“你說幹嘛就幹嘛。”

就這倆鬊鳥起碼整了接近一百句“幹嘛”，依舊整不明白究竟要“幹嘛”。而後在圍觀群眾輕蔑地笑聲中，終於知道該“幹嘛”了，於是改為天津衛混混兒的口吻“滾釘板、下油鍋，跳海河手拉手兒……”

他倆相互拱火兒，看熱鬧的群眾，其中也包括我，則跟著起鬨架秧子，幫他倆“拱一拱火苗子”。當然，也有上歲數的大爺大媽們勸一勸，但也不敢往深裡勸，你要勸得太多，他倆則說你“拉偏手兒”。再者說了，要把倆人勸住了，就沒有熱鬧看了，圍觀群眾這邊不好交代。

終於把火苗子拱了起來，好戲正式開演。就見其中一位，也就是說“你躲開點兒，別一會磕著你。”的那位，滿地亂踅摸。

踅摸嘛？掉錢了？還是找一件傢伙什兒當作趁手的兵刃？就見他在地上踅摸半天，突然眼前一亮，終於發現了他苦苦找尋之物。他快步過去，用力將那件東西從潮溼的地上摳出來。他將那件東西高高舉起，好像是在朝眾人炫耀。看清了，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塊磚頭，俗稱板兒磚。

好板兒磚！便於攜帶、易於隱藏、造價低廉、唾手可得。可遠擲、可近戰、看似平庸無奇，但極具殺傷力，真不愧為七種武器之首。

實在抱歉，剛剛串臺了。再說那位將板兒磚高舉的老爺們兒，朝著對方高喝一聲“你服麼？”對方不屑地回答一句“我不服！”

話音未落，就見一道黑光從天而降，板兒磚從半空中落了下來，只聽得“啪”一聲悶響，頓時一片血光飛起，舉著板兒磚的那位把自己“開”了。

嘛叫“開”了，就是把自己腦瓜子砸破了，天津衛管這種行為藝術叫做“開”。可不麼，都裂開了，這還不是開了麼？

一方“開”了自己，對方也必須“開”了自己才行，並且一定要比先前“開”自己的那位“開”的更狠更慘才行。你要不敢“開”自己，那就是“栽了跟頭”，圍觀群眾不會放過你，會站在道德制高點用極其損人又不利己的語言對你進行人格上的批判，並且絕不給你機會讓你溜掉。

這時候，必須有人站出來“說事兒”，才能平息這場戰火。說事兒，也就是開條件，直到雙方滿意為止。要不滿意，那就進局子，沒敢“開”自己的那位不管佔不佔理，先給“開”自己的那位治病，而後慢慢折騰，折騰到沒脾氣為止。最終結果基本跟馬志明先生的相聲《糾紛》裡面的王德成、丁文元一樣，鬧騰半天，誰也沒見誰給誰“拿拿龍”，最後倆人還成朋友了。您說這不是吃飽撐的麼？

現如今天津衛很少能見著這樣的“稜子”了。原因有衚衕大雜院都沒了，全住樓房了，沒機會矯情了。再者打架成本隨著經濟的發展不斷提高，“二八八”的人家不具備打架方面的經濟實力，因此還是不打為妙。

屈指算來，筆者（大獅）已有N年未曾看到有人在街頭“開”自己了，這種行為藝術如同我的青年時代，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謹以此文，追憶津門八零後逝去的青春，以及那些為津門老少上演街頭行為藝術，“開”了自己的傻老爺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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