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英雄，一拳打死了一隻蒼蠅

“你好！我是英雄。”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堅定的聲音，像一串鋼珠從詩人于堅看不見的高處撒落，擲地有聲。我耳膜像被李小龍踢了的門，嗡嗡作響。

我像棒打鴛鴦的父母一樣，讓手機離我的耳朵遠點，我對嗡嗡聲沒有興趣。

我說：“你是？”我一個平凡的教書匠，和英雄人物八竿子打不著，不知道英雄什麼時候認識我了。

英雄說：“不記得了嗎？我們一個村的啊！我是蔡英雄啊！”

多年不聯絡的人就像深水裡的魚，將要忘卻的時候卻又冷不丁冒出來了，蔡英雄就是這樣的人。想起來了，他是我中學同學，一個喜歡武術的中學同學。中學畢業後我們的關係也一起畢業了，從此相忘於江湖。

長大後我們都成了陀螺，被生活抽得一刻也不能停息。兩個不停旋轉的陀螺，很難有相遇的時候，因為生活的鞭子抽打的角度不一樣。然而，今天他卻打電話給我了。

我說：“你在什麼地方？”

英雄說：“在燊業地產蓋房子。”

我說：“來家裡吃飯。槐花小區4棟3單元401。”

英雄說：“過兩天吧，正好找你吹牛。”

我說：“好的，我等你。”

週末，英雄來找我了。正午的太陽是色鬼的眼睛，熱辣辣的盯著地面。小區靜悄悄的，英雄像一隻貓靜悄悄的來敲我的門。

門開了，一個理著寸頭的精壯漢子立在門外。我愣了一下，才認出是英雄。我們握了一下手，發覺英雄的手就像大鉗子或者帝王蟹的螯

，我的手指隱隱作痛。

我說：“怎麼不早點來，一起吃飯。”一邊說話一邊把英雄讓進屋裡。

英雄說：“工地有事耽擱了。”

坐在沙發上，英雄挺直了腰像扎馬步的武松，沒有一點想靠在沙發上的意思。

我說：“還練武啊！”

英雄說：“練。都20年了。”說起武術英雄來了精神。他

兩隻手蓋住膝蓋，看著我說：“之前練傳統武術，現在練自由搏擊。”

我說：“不錯，有自己的愛好。”

英雄說：“武術要發揚光大，還是要吸收新的東西。我覺得傳統武術裡還是有好東西的，比如說易筋經，我研究了22種不同流派的易筋經，發現達摩易筋經、能氏易筋經、黃氏易筋經、伍氏易筋經和拳式易筋經就很好。最適合我的是拳式易筋經，練了15年了。《武術匯宗》認為練易筋經影響出拳速度，其實不影響，練武要傳統與現代結合起來。”

我說：“太佩服你了，沒想到我的同學中也有武者。”

英雄說：“我練過羅漢拳、觀潮拳、詠春拳、螳螂拳，少林十三抓、大成拳，後來又練了萬籟聲技擊法、截拳道、拳擊。截拳道的理論很先進，拳擊最科學。”說到高興處，英雄兩隻手不停的比劃著，好像在給我做示範。

我說“你這樣的想法很好，學習都應該去偽存精。”

英雄說：“練武的人應該懂一點外語和數學，可惜我不懂。懂外語可以很好的吸收國外的東西，懂數學可以有效打擊目標。”

我說：“真想學，我可以找人教你。”

英雄說：“太好了，我學過李陽瘋狂英語，也學過賴世雄的，都半途而廢了。”

我說：“不怕，努力就行。你的目標是什麼？”

英雄說：“我的目標是上武林風。最近我沒事就在工地上打蒼蠅，能一拳打死一隻蒼蠅了。你看著蒼蠅亂飛，其實它像你一樣精通數學。”

我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像一小滴番茄汁不小心跌進了一杯水中。蒼蠅再完美總之是蒼蠅，我再不濟也是一個人，英雄的比喻我不認同。

我說：“你怎麼知道蒼蠅懂數學啊！”

英雄說：“科學家研究發現，蒼蠅是萊維飛行，所以很難打到它。透過觀察，我用翻背拳和直拳就很容易打到它。”

英雄站了起來，他向空中打出了一記有力的翻背拳，一隻蒼蠅掉在了客廳的地板上。英雄撿起蒼蠅，蒼蠅的頭已經碎了。蒼蠅的頭碎了，我的臉卻紅了。客廳裡有蒼蠅我一直未發現，卻被英雄發現了。

我說：“太厲害了，英雄，什麼時候參加武林風？”

英雄說：“苦點錢把房貸還了，我就一心研究武學，參加武林風。”

我說：“很好，有夢想很好。”

英雄站起來說：“走了，下次再來，認了門以後就要經常來了。”

我說：“吃了飯再走。”

英雄說：“下次，工地有事。”

送走英雄，我開始備課。多年來我已經適應了平靜的生活，平凡的工作，我一般不再做夢了。

時光如水，我們不過是水裡的游魚。水不停的流著，魚不停的遊著，水流遠了，魚也遊遠了，慢慢的我已不再關心英雄的事。

一天晚上，姐姐打電話來說：“英雄出事了。”

我說：“什麼英雄？”

姐姐說：“你的同學蔡英雄，找過你的。”

我說：“怎麼了？”

姐姐說：“進看守所了，工人找老闆要工資，保安打一個女工，英雄看不過意，只打了保安一拳，保安就死了。工人現在拿到工資了，英雄卻進去了。大家都說他是英雄，誰知道英雄有一家子人要養活。”

我說：“怎麼會這樣呢？可憐的英雄。”

姐姐說：“你有時間就去看看他。”

我在書房裡坐了好久，我想週末去看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