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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日記|文珍:告別

由 九派新聞 發表于 遊戲2022-02-21
簡介船員們笑著,站得筆直,始終沒有轉過身去,也一直沒說任何話,連再見,後會有期,江湖再會諸如此類的套話都沒說,彷彿知道此後再難相見——但誰又知道呢

輪船發出六聲鳴笛表示什麼

海南日記|文珍:告別

天氣:多雲間晴,區域性有雷陣雨。最高溫度37度,最低28度。近海海面5級風,陣風6-7級。

我說過關於出海之初最羅曼蒂克的想象基本都來自高中時看的《泰坦尼克號》——海上絢爛的落日,甲板上英俊浪漫的情人,船艙熱烈的舞蹈和地下賭博,密閉時空高度濃縮的愛恨,以及海風迎面時傑克大喊的:“約瑟芬,跟我一起飛。”

而在讀杜拉斯《情人》時則抵達美的頂點:

“這些遠洋客輪本身就是一座城市,有街道、有酒吧和咖啡館,還有圖書館和會客廳,在那上面同樣有幽會,有情人,甚至紅白喜事,樣樣俱有。輪船上形成了一個偶然組合的社會,這些社交是必不可少的,大家都知道,也不會忘記,因此這些臨時組合的社會也就變得舒適、更隨和,有時甚至會成了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樂趣。”(王道乾譯)

而此次乘坐的海釣船當然不如書中遠洋客輪豪華,但整整十一天的旅行,彷彿也足以在更狹小的空間締造出相當程度的情誼,和船員,博物館的考古隊員,隊醫,記者,同行的寫作者們。我們每天在甲板上吃飯,分水果,看夕陽,發呆,夜裡吃烤魚當夜宵,喝茶,漫無邊際地閒聊。聊天物件不時更換,但也有一定規律。總而言之,即便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所有一切最重要的仍然是人,人的活動。

而我卻發現真正的主角或許是大海。無論船上的人如何交談,如何暈船,如何登島,如何海釣,如何又因風浪而擱淺種種計劃,大海始終沉默,以自己無與倫比的偉力輕易左右人類微不足道的悲喜。它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不由分說迅速馴服一切可笑的人類意志,即便離開大船一天一夜了,我仍能感覺到腳下是隨著波濤起伏的甲板,彷彿自己依舊在海上,仍需身不由己地不停晃動以保持平衡。

無論如何,這趟旅行終於到達尾聲了。

前一晚我和大家最後一次在甲板上吃夜宵,喝茶。因為寫完了當天的航海日記才離開房間,出去甲板上人已不多了,只剩下二哥黃紅偉、海霸王華哥、楊隊醫和有點疲憊的林師傅。一大鍋雜魚湯擺在中間早已放涼,見我出來二哥仍殷勤地給我盛了滿滿一碗。雜魚的主要成分還是石斑,如此奢侈又如此家常。

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風浪越來越大,不斷有空啤酒罐和塑膠碗被海風吹下桌子,它們萬一掉下海是我這一路不可言說的噩夢。二哥每次看見我奮不顧身地去按住空碗空瓶總忍不住笑。我也忘不了他和華哥在石嶼幫我一起撿垃圾的那天。但我們都沒有說什麼。

行駛中風浪越來越大。不時有大浪捲上甲板,劈頭蓋臉淋最外面的二哥一身。

“機械船也有危險嗎?”

我不止一次問過這個問題。起初他們總是說沒有。但最後一天,華哥承認機械船一樣會被颱風巨浪打沉。二哥也指出這艘船的安全隱患:甲板上的排水孔好多都被雜物堵住了,萬一有大浪打上來,排水不及很容易翻船。

原來如此,我卻後知後覺地,仍然沒有感到怎樣危險。彷彿只要有他們在就不怕。

前幾天在海上釣魚、洗衣、吃飯,每日離船又回來,總覺得海上生涯還相當漫長,還需咬牙忍耐。而離別到來卻迫在眉睫。突然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後我說:二哥你們要注意安全。

他們都笑起來。我也知道這是一句廢話。靠海吃飯的人只拜媽祖和一百零八兄弟,自己注意安全管什麼用?但沒有用也要說,就好像家裡人永遠都在電話裡說“注意身體”。

回房睡覺,第二天再度早早醒來。今天沒有日出,整個甲板和過道上也看不到走動的人,大約所有人都忙著在艙房裡收拾行李。阿嬌問:今天你們不吃早餐了吧?我點點頭,遺憾地看了一眼廚房那張永遠放著一張粘蠅紙的桌子:上面果然沒有很香的炸花生米了,而這曾是十天來我每天夜裡對第二天最大的期待。

很快收拾完行李,和二哥華哥老魏阿江林師傅小廖一一合影,道別。在清晨的陽光裡大家都牙齒很白地笑著,因為都曬黑了。也分頭加了微信,雖然並沒說那句“常聯絡”。

這次大船直接停靠在了碼頭邊,從甲板上岸就好。還是和最初用小艇接送一樣,人先上去,再由老魏們一一把行李遞給我們。但此時心境已截然不同了。等所有行李都運上去,我們站在岸上,只見船上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向我們長時間地招手。

“當起航的時刻快要來臨的時候,輪船發出了三聲汽笛聲。那很長很長的汽笛聲,震耳欲聾,整個城市都能聽得到,剎那間,港口那邊的天空被烏煙染成一片漆黑。這時候,拖輪向著客輪靠近過去,然後牽著它,沿著中心河道開去。當任務完成以後,拖輪鬆開繫泊的纜繩,又回到自己的港來。這時候,客輪再次鳴笛告別,重新發出那可怕的吼叫。聲音是如此神秘,如此淒涼,令人聽之不禁黯然落淚。不僅是那些遠行的乘客,不僅是那些離別的人們,就連那些前來看熱鬧的人,那些無所牽掛的人,也都會聞聲而淚落。然後,輪船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在河流中行駛。人們久久地看著它那高大的身影朝著大海前進。許多人仍然留在碼頭看著它,繼續揮動著他們的頭巾、他們的手絹,向親人告別,可他們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氣餒。最後,大海終於把輪船的身影淹沒在它那彎曲的地方。在天氣晴朗的時候,人們可以看到輪船慢慢消失在遠方的海平線上。”

我站在陽光裡還想說點什麼。但想來想去仍不過是昨晚說過的“注意安全”“多多保重”,因此沒再說出口。船員們笑著,站得筆直,始終沒有轉過身去,也一直沒說任何話,連再見,後會有期,江湖再會諸如此類的套話都沒說,彷彿知道此後再難相見——但誰又知道呢?二哥和林師傅,甚至小廖都和我說過幾次,“下次再來海南,去臨高去陵水,找我。”我說好的,“你們什麼時候去北京玩?”

船漸漸遠去。突然發現一直沒看到阿嬌,便在岸上大聲喊她。她大概忙著收拾船上房間,聞聲從二樓某間房裡探出頭來,對我們最後燦爛地露齒一笑。和阿華一樣她也是疍家人,膚色健康,結實豐滿,每天還會描眼線和眉毛。在我從船員那裡問知她名字之前,船上人人都叫她阿姨。這是一路來我見過她最淘氣的瞬間了,提醒我她雖然已經是一個十四歲孩子的媽媽,其實不過出生於1985年。

於是我從包裡掏出照相機,拍下了這永恆的一刻。

【來源:南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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