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館》：另一條道上的風景

《老酒館》是一部年代劇。

1928年的事。

和多數這類劇不一樣的是，男主不是紅高粱黃土地糙漢，與時代與環境真刀真槍對峙，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英雄。

或加上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且唇紅齒白的鄉土婆姨跟隨當家的仗劍走天涯的感情線。

不是的。

可也差不多，但意思往深了去了。

是無路可走時憋出智慧，擠出腦洞，在夾縫中險勝。

是另一條道上的風景。

破釜沉舟的英勇不但是硬剛，還有疾風勁草的柔韌版本。

要不叫眼神陰鷙的陳寶國做男主呢。

1.

陳懷海的上半截人生，與關東山的暴風驟雨搏鬥。收穫了沙金和死心塌地跟他的五個兄弟，卻丟失了家人，餘孓然一身。

下半截，他要離開關東山到大連的好漢街去開一爿酒館謀生。

見好就收，這是成功人士招數，從古至今大體這樣。

近日馬老師退休，全民皆知，街談巷議。但多數是領導口氣：哦，這樣啊，知道了。

可也有人說，哪有那麼瀟灑，你看馬老師淚流滿面的，還不是戀戀風塵不捨。

情感是有的，可馬老師是告別舊江湖，進入新賽道。

沒見他一身朋克搖滾範兒嗎？

眼淚？

那是即將踏上新徵程的幸福的感恩的激動的百感交集的淚水。

放棄碩果累累的過去，一切歸零，重頭再來，壯懷激烈，誰還沒點淚水。

儘管如此，重新出發也不是衝動之舉，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明智選擇。

同治六年五月五日，曾國藩在兩江總督任上，是朝野看重的中興名臣。

紅得發紫。

可他給歐陽夫人的信裡卻說，“居官不過偶然之事，居家乃長久之計，…凡有盛必有衰，不可不預為之計。常常作家中無官之想，時時有謙恭省檢之意，則福澤悠久…。”

或許馬老師讀過這一段。

2.

那些與命運搏鬥的人，那些崇尚革新的人，那些總是出格的人，天生失敗機率就挺大。

因為要面對的是不熟悉的環境，不懂的專業，不認識的人，或者險惡重重。

但還是有人要彆著勁、不聽勸、奔著去、死活就要那樣幹。

為什麼？

因為，他們怕另一種定義的失敗：止步不前。

他們怕自己安於暮光之城，安於已有的侷限，安於和新知老死不再相往來。

前段時間，花兒似的女演員擔心開敗，挺危機。請求導演製片，遇到合適的片子多多推薦她們（大概意思）。

引發一撥解讀人到中年該有什麼心態的文章。

電影《降臨》裡的語言學博士露易絲每天挎著大帆布包，兩點一線，從家到學校，再從學校到家。

導演選中艾米。亞當斯飾演露易絲，十分合適。40多歲的她衣著平常，自信從容。臉上是真誠、謙和的柔光。

可以一眼望到她的老。

除了學問之泉突突往外冒，還有知性、通透、以及與外星人交流時，她表現出的不卑不亢。

即使千百遍告訴女人自然規律違背不了。可女人還是擔心容顏不在，這很正常。

有個報道說趙薇上抖音。現在她還是不是演員惶且不論。上抖音，說明她也在搜尋適合她能做的什麼。

凡能重啟，一個萬千層次，無盡深遠的新世界，就會開啟。

現今能量無處不在，蓄勢待發，為什麼要固守原地茫然呻吟？

3.

說回《老酒館》。

結束與窮山惡水打交道的日子，陳懷海他們終於小有本錢。

可好漢街的地皮還沒踩熱，他們就“咚”一聲掉坑裡，攤上人命官司，成了兇手。

剛買的商鋪，裡面死了人，太不吉利。

老三老四老五按捺不住，半夜趁著夜色潛入商鋪，想把屍首悄悄弄出去扔了，可發現屍首不見了。

仨人莫名害怕。

膽小的催促，開溜吧。暴躁的拔刀，卻不知道該砍向誰。老三管賬，第一時間想到了拿錢消災。

萬事開頭難，可沒曾想這麼難。

以為開個酒館容易？

人生地不熟的，白丁幾個，幾個白丁。對現實的殘酷嚴重估計不足，妥妥被人算計。

出生入死再命硬，也是有限的。不會因為在關東山打下了一片天，老天爺這次就會格外厚待。

4.

陳懷海也有些懵，但他扛住了。

“不思而應者，取敗之道”（《爛柯山》），他需要好好想清楚。

其實他剛進門時試了試老潘頭的鼻息，心裡就有了譜。

陳懷海安撫好幾個弟兄：咱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放棄商鋪開溜，無非是小有損失，但揹著人命官司東藏西躲被通緝肯定不是長法。

硬碰硬也不行，關東山打打殺殺的那一套駕馭不了好漢街。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先入鄉隨俗才是道理。

要在好漢街立穩腳跟，就要按著做生意的路子來，說不定這次危機就是契機。

劇本的好，就在於寫出了陳懷海的眼界，看得遠，想得寬，不僵化，膽大又心細。

5.

初來乍到，跟誰都沒過節。無冤無仇的，誰會挖坑栽贓陷害他們呢？

哦，陳懷海想起來了，是先前來買鋪子，不慎被人盯上。

財不露富錦衣夜行，古人就是這麼有先見之明。教訓啊。

那就是為了錢了囉，陳懷海稍加聯想便知曉一二。

沒拿到錢，總會找上門來的。陳懷海不急，靜待好戲開場。

果然，那個撞上橫屍的小個子來要錢，說不給就報官。這人屋都不敢進，怕黑他，非常膽小。

陳懷海認為他只是來探探虛實的，沒理睬。

老警察（程煜飾）的露面姍姍來遲。說有人報官，他來查案。

話裡話外都是下馬威：你們跑路可以，但命要留下。

陳懷海明確了目標，勘破了老警察屢試不爽的陰功，事態就按照他的意圖發展。

之後，陳懷海不但洗刷了兇手的罪名，也抓住了老警察的把柄，讓他忌憚三分。

認清從關東山下來的，會淘金，也不好惹。

6.

一般情況下，人們很難從固定思維模式跳出來尋找新的思考路徑。但也只有從固定的模式跳出來，才能向前走一步。

愛德華。德博諾的《水平思考》裡有個故事。

一個放高利貸的老頭對一個倫敦商人的女兒垂涎三尺。恰好那個倫敦商人欠了高利貸還不起。

老頭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又要顯示仁慈和公允，他向姑娘提議。

我把一顆黑色石子和一顆白色石子放進空錢袋，你摸一顆。

摸到黑色石子，你必須嫁給我，你父親的債務也就取消了。如果摸到白色石子，那麼你可以留在你父親身邊，債務也取消。

當然，如果拒絕挑選石子，那麼我會按章行事，把你父親告上法庭，你父親就會進監獄。

父女倆沒得選，只好接受了提議。

老頭彎腰在地上撿石子，眼尖的姑娘發現，他竟然把兩顆黑石子放進了錢袋。

這就是說，姑娘無論怎樣摸，都會摸到黑石子，她逃脫不了嫁給老頭的厄運。

好在她靈機一動，做不小心狀態，摸出的石子馬上滑落地上。

滿地的黑石子白石子混在一起，在場的人不知道姑娘摸出的究竟是黑的還是白的。

那就當眾開啟袋子吧。

袋子裡剩下一顆黑石子，那就說明姑娘摸出的是白石子囉。

姑娘不在摸黑還是摸白上死磕。

而是換了方法，把石頭掉在地上，為父親免了債務，也贏得自由身。當然，氣暈了那個放高利貸的老頭。

7.

陳懷海如果和老四主張的那樣，被誣陷殺了人就逃跑；或者像老五一樣，仇滿腔恨滿腔，頑固抱持去跟老警察講理，結果就會任人宰割。

山重水複疑無路，陳懷海看到了“又一村”。

於是峰迴路轉。

陳懷海在沒弄清情況的時候，眾人如何緊催他也不盲動。該睡覺睡覺，該吃飯吃飯。

不行動，並不是坐以待斃。

他叫老六老七暗地查訪，弄出口供，拎出了幕後黑手。

明知老三老四老五要去鋪子扔屍體，當沒看見。知道老三給老警察送了兩次沙金，也不言聲。

從另一角度講，他從中也瞭解到老警察不過是穿著警察衣服吃黑錢的地痞，胃口大的沒邊沒沿。

所有調查做完後，主動約老警察面談。

老三擔心出岔子，陳懷海告訴他，“屎盆子扣你腦袋上，躲不開。好漢街的風再硬，總硬不過關東山吧。”

老警察習慣了橫行鄉里，說雁過拔毛是上面的規矩，不留下所有沙金，你們別想從我這裡活著出去。

口氣霸道。

陳懷海泰然自若毫無懼色，說已經請了記者候著，今天要懸案大白於天下。不好商量他就破釜沉舟，玩個魚死網破。不是你進局子，就是他埋此地。

老警察被震住了，畢竟做了齷齪事，只好坐下來談。

陳懷海從慣常的做法退出來。另闢蹊徑，拐彎換道，帶領弟兄們從坑裡爬了出來。

8.

王爍老師的一篇文章《弱者要給強者留下選擇》，講了動物世界的博弈。

大草原上的獵豹媽媽帶著3只小獵豹，遭遇獅子。

獵豹媽媽明明處於劣勢，卻不退反進，呲牙做出要向獅子進攻的樣子。

獅子無動於衷，只管梳理皮毛，獵豹媽媽看獅子沒動靜，帶著小獵豹離開了。

二者相安無事？

原來獅子也會思考，打贏獵豹好處不大，因為它不吃獵豹，反而會把自己弄傷。

但是，獵豹媽媽如果搞錯狀況以為自己很強大，要真的去進攻獅子。那獅子沒得選，只好吃掉獵豹了。

好在獵豹媽媽也知道這一點。

王爍老師說“人們之間的博弈也是這樣。世界不是強者通吃，如果弱者留給強者以選擇。”

這就是，弱者手裡有牌的話，可以讓強者選擇。不要不接觸就跑，也不要一味拼命。

立足未穩時，陳懷海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不逃跑，也不硬碰。

先搞清楚了只要兜裡還有錢，老警察就不會把他們怎麼樣。但也不能無休止地給，因為給完了，也活到頭了。

同時，陳懷海說服和啟發老警察，除了賄賂，酒館開張，還有利益相送。這一方面，老警察懂。跟陳懷海過不去，等於竭澤而漁，斷財路。

另一方面，拿著老潘頭的供詞，請來記者。做出一副要把整件事情攤開的架勢，老警察不退讓，身陷囹圄不是沒可能。

老警察壞是壞，腦子沒壞。

老警察勸服自己退一步進兩步，不要一條道走到黑。放陳懷海和他的弟兄們生路，也是讓自己活得好。

陳懷海贏了這樁案子，要的就是乾乾淨淨堂堂正正，在好漢街立足開酒館。

他做到了。

9.

山東老酒館終於開張了。

看門上那幅對聯，“一點誠心秋月明，滿懷生意春風福”。

就知道吃一塹長一智的陳懷海此時的心情。

有多歡欣。

The end

圖片源自網路，謝謝原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