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的租碟店，讓我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大人的世界

​加鹽 | 文

曾經是全美最大，以及世界範圍領頭羊的音像租借和零售公司百視達，前兩天發起了一項有意思的限時活動。

他們將和Airbnb合作，在位於俄勒岡州本德市的全世界最後一家門店推出私人影院服務，目標是讓人重回90年代。

店內有擺滿了各類老電影碟片的貨架，經典的CRT“大屁股”電視，古早的VCD、DVD播放器，還有可摺疊的沙發床。你只用花費和當年一樣的4美元租賃價，就可以叫上三兩好友在店裡過夜，享受一波將“將整個音像店搬回家”的奇特體驗。

就好比一名老玩家被扔進了塞滿各類遊戲硬體和軟體的遊戲室。對親身經歷過音像租碟時代的人們來說，這個活動有著同樣致命的吸引力。

既沒有歸還碟子晚了要交的罰金，也沒有電影陣容不夠全的擔憂，這堪稱曾為史前巨鱷、現在成了鯉魚王的百視達，情懷拉得最滿的一次整活。

而情懷並非老外獨有，國內的我們也能感同身受。

音像店，我們更習慣的叫法是“租碟子的店”。國內音像店沒有嚴格的定義，它可以出租和售賣音樂、電影、遊戲等多種形式的音像作品。而在這裡，許多人找到了只屬於自己的初次邂逅。

那時候的選擇沒現在這麼多。當守時的乖孩子還卡著地方衛視的節目表看動畫片時，部分敢於探索新世界的娃已經撥通了點播臺的電話。

沒人意識到，諸如《七龍珠》、《貓和老鼠》等經典作品裡的每集，都被“暗中”分成了好幾部分，按撥打一次或者一分鐘電話消耗一元的標準價算，每看完一集就足以燒掉整月的零花錢。

難免有沒頂住誘惑的人將幾個月的話費提前透支，最後雖躲不掉爸媽的混合雙打，但也讓無數別人家的孩子嚐到了白嫖的快樂滋味。只是現在想想，那大概是年少無知的我們第一次被割韭菜。

相比電話點播臺的昂貴、追款無門，租碟子的店完美展現了高性價比的特色和熟人經濟的智慧。

說到音像店的共有記憶，新華書店等公營企業的亮堂門面還不夠味，那些藏在商業街犄角旮旯裡，裝潢破舊，市井氣息濃厚的私人音像店，才是街坊鄰居的最佳去處。

記得以前我家附近的那家音像店，老闆常常坐在透明的玻璃櫃臺前，百無聊賴的等待顧客挑選。櫃檯上擺著一本厚厚的名冊，用圓珠筆記錄租碟人的姓名，借出和預計歸還的日期，以及電話號碼。

和逛超市差不多，店裡的消費體驗是自由的，你可以隨意翻找自己想要的作品。但除櫃子上方陳列出的“最近熱門”，下方箱子碟片堆裡不時爆出“隱藏SSR”所帶來的驚喜，卻是琳琅滿目的超市不常給到的。

彼時的人們，可以把這裡當成許多事物的認知起點，“xx啟蒙”的集大成之地：港片啟蒙、劇場版動畫啟蒙、特攝啟蒙、恐怖片啟蒙，甚至性啟蒙。

興趣從這裡生根發芽，並逐漸陷入了狂熱。

右邊的卡面來打被誤翻譯成了奧特曼sss

SSR的珍貴，有時在於“立繪”的精緻。好的海報讓人一眼有想看的慾望，而令人面紅耳赤的碟片封面，更是你從未窺見過的大人世界的冰山一角。

有時則體現在“實力”的強大。不欣賞完你沒法知道，當年從未聽說過名字，只因為看著順眼就租回來的碟片裡面，竟藏著如此感人的故事。

戰損級的《阿甘正傳》

當然，如果未成年的你看到《金x梅》，突然間對人體構造產生了極大好奇，想把作品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多會在拿給老闆時得到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後當場截獲並告知你得重新roll個碟。

多年以後，你大概才能在某一刻突然回憶起老闆的良苦用心。

如果跟老闆近乎套得不錯，TA有時會給你推薦最近新到貨的電影或者動漫。即便忘記還碟時間，晚了幾天。帶上爸媽，往往就能以“之後多照顧你家生意”的名義通融，最終免除罰金。

按全國城鎮的平均水準看，暫時扣下20塊左右的押金，就能以五毛到一塊的價格承包內建多集動畫的VCD碟片好幾天，足以不緊不慢的看完後歸還。

不僅如此，網上搜羅了一番資料後，我還發現當年部分地區的音像店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推出了“月卡制度”。

比如月費50，當月每天可租一次，一次最多租三盤，專供癮大的人解渴。在月工資不足千的年代，幾十塊也算是不小的一筆娛樂消費，好在它能幫你在電視外開啟一個新世界。換言之，你充錢買到了選擇權。

順理成章，人民劇烈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迅速轉化成音像店老闆的物質財富。聽不少網友說，當年他們家附近的音像店老闆乘著東風，住上了新房，購置了私家車。

後面的一個類似的賺錢風口就是開網咖了

但眾所周知，時代一直在變。隨著網路的興起，音像店的利潤逐年降低，連光碟也從容量較小的VCD，進化到了可內建幾十集動畫的DVD，相應的播放器隨之升級。無論租碟的顧客還是音像店老闆，從這裡各取所需的效率都在變得低下。

部分音像店的老闆如果對遊戲有所涉獵，可能還會順帶售賣遊戲機或遊戲軟體，開闢新的戰場，但主業租碟成為時代眼淚的腳步終究無法阻擋。

拿國外著名的實體遊戲商店Gamestop舉個例子吧。三年前，Gamestop推出過專門的遊戲租賃計劃，充值60美元，即可享有六個月之久的指定範圍內多款二手遊戲的使用權。然而，在實體遊戲行業遭到數字遊戲衝擊的當下，他們的門店利潤和數量都受到了影響，導致遊戲租賃計劃也隨之中斷。

電影和音樂光碟面臨的境地更不用說。開頭提到的租碟老大哥百視達，上世紀80年代創辦，到2004年業務達到頂峰，再過六年，即宣告破產。它曾經的競爭對手網飛則憑藉網路播放業務一飛沖天，一個選擇繼續線下，一個轉而主攻線上，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結局。

在連綿不斷的關店潮中，這家世間僅存的百視達門店最終被保留了下來。去年上映的漫威大片《驚奇隊長》，開頭中有個驚奇隊長墜落的場景，砸爛的便是這家百視達。門店的經理對此也表示，雖然這是世界上最後一家百視達門店，但它的人氣比以前更火，前來參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這時的它，更像一個文化符號，一座博物館，見證著曾經人盡皆知的租碟時代。

其實在國內，很多地方租碟的店還存在著，只是現在已經沒多少人去真的關心它裡面還藏著什麼。如今資訊無處不在，似乎所有東西都能在網上找到，驚喜的閾值多少被提高了。

而國內音像店多靠盜版光碟經營的真相也從法律層面影響了它的生存，記得好多年前經常在網上看到查處盜版音像店的新聞。若要狠抓，全國許多音像店都會被一鍋端。

再者，相關的播放裝置已經不那麼方便買到。當電腦機箱不再標配光碟機、居家必備大件不再包括VCD機、DVD機，這些都成為主流認知時，租碟相關的文化就算是退出歷史舞臺了。

倒是這個DVD屏保成了時代遺留meme

正如百視達的最後之店，這些地方或許不會徹底消失。遊戲也好，電影也好，動漫也好，租碟說著是門生意罷了，但至少對足足兩代人來說，每逢回想起那個時代，大家更會深刻的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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