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裡絕對清流，從來不殺無辜，只做對的事，終成正果

魯智深

有朋友問我，魯智深（名達）為什麼能夠修成正果？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魯智深在圓寂之前寫過一個頌子，也許可作他的自我總結：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魯智深自認一生殺人放火，只是到死才忽然頓悟。

其實不然，這是作者的障眼法。

就作者的塑造而言，魯達實是他的最愛——他不讓做一件錯事，他讓他不留一點遺憾。

就表相看來，魯達跟其他水滸英雄沒有太大區別，不停打打殺殺，還更加魯莽一些。然而，我們只要將他的故事排列出來，尋求其中的共性，作者的小心思就暴露無遺！

1、拳打鎮關西：鎮關西恃強凌弱，作踐落難流民，魯達偶然得知，路見不平，三拳打死鎮關西。這一次，魯達出錢出力，結果從受人尊敬的提轄官降格為出家人，可謂不計代價。

2、大鬧桃花山：佔山為王的周通見色起意，強娶民女做壓寨夫人，魯智深偶然碰到，出手相救。這一次，魯智深被逐出五臺山，可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仍然毫不猶豫。

3、火燒瓦罐寺：生鐵佛崔道成和飛天夜叉丘小乙強佔寺院，為非作歹，欺凌弱小，魯智深路見不平，在史進幫助下，殺死二人。這一次，魯智深肚腹空空，差點搭進性命。

4、大鬧野豬林：高俅為助乾兒子奪林沖妻子，不惜動用官府力量謀害林沖，關鍵時刻，魯智深仗義相救。這一次，魯智深再次失去棲身之地，連和尚也做不成，只能去做強盜。

魯智深就是“要掃除一切害人蟲”的英雄。

鎮關西是什麼人？商人，為非作歹，無人敢管——市霸；周通是什麼人？土匪，為非作歹，無人能管——匪霸；崔道成是什麼？和尚，為非作歹，無人去管——寺霸；高俅是什麼人？官員，為非作歹，皇帝不管——官霸。

總結魯智深這幾次殺人放火，雖然冠以“拳打”“大鬧”“火燒”字樣，但打打殺殺的背後有更重要的共性：魯智深沒有一次是為自己，他的每次出手都是為著正義、公道。

魯智深就是“要掃除一切害人蟲”的英雄。

魯智深就是“要掃除一切害人蟲”的英雄。

花和尚是真正踐行了水滸精神——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人，可能還是唯一。

晁蓋七人劫生辰綱，八人坐地分贓了事。說好的“濟貧”呢？

武松奉行的是“別惹我，惹我沒有好過的，惹我的兄弟也不行”的原則——他殺人放火全為個人恩怨，至於該不該殺，他並不多考慮。

林沖的作法是“別將我，讓我無路，我讓你立死”的原則，他為生存而戰。

李逵殺人全圖快樂，不分好歹，不分軍民，碰到斧刃上全死，只圖殺得痛快。他就是個魔頭。

而魯智深是佛！

不信？

佛家說，佛祖只為人生造福。魯智深如此行動動自天性，行於自然。這不是佛性又是什麼呢？

你看：

可能有人認為，那魯智深大鬧五臺山算什麼呢？

這個我們要看魯智深是怎麼鬧的。

大鬧五臺山共有兩次，毋庸諱言，兩次都是酒後使性。佛家清規，不少高僧亦甚不屑。電影《少林寺》中有一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西遊記》，孫悟空對酒肉從不回絕。而唐僧那種一聞酒肉便不能活命的行為，也實在招厭。

因為實在和人性相悖。

寶像莊嚴

佛教自入中土，人性的因素就逐漸加強。六世祖慧能之所以能夠開創禪宗一派，其特點恰恰是他對“真如天性”的領悟。他認為，人們根本沒有必要苦修，只要迴歸自性就可以了。他的那首著名的偈子清清楚楚地表明瞭這一點：

唯有魯智深只為正義出手。108將，你可以逐個比去。

和神秀所謂的“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相比。兩者的不同在於：神秀主張以清規戒律改造人性（勤拂拭），從而達成佛性；慧能則認為最真的人性就是佛性，以清規戒律改造，反而會越走越遠。我們只要返樸歸真，回到真如天性就行了。

丹霞劈佛的故事更直觀。

某年冬天，燃燈和尚到南陽丹霞寺見石頭和尚，石頭讓燃燈在大殿裡過夜。大殿高闊，愈覺空冷，燃燈就將鎮寺之寶——香檀雕佛給推倒，劈碎，烤火了。石頭大怒，斥責燃燈犯佛。燃燈說，能如此輕易地被燒燬，那還是佛嗎？我燒的只是一段木頭。

石頭從此頓悟。

如此，我們再看智深打壞山門，打倒天王，提著天王的木腿追打僧眾的場面，你就會知道作者真是別有用心。

關鍵是你有慧心沒有？

說到底，什麼是佛性？佛不是那一段木頭，佛性自然也和那一段木頭無關，佛性不能向外尋求，佛性何在？應該向人心裡去尋求。禪宗所謂直指人心者——佛性就是真如天性，就是最真實最完美的人性。在這個意義上，魯智深大鬧五臺山，正是佛性天然的表現。有智真長老的預言：“久後卻得清淨，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其實不及的並不在日後，便在這大鬧之中，以清規為佛緣，以朽木泥塗為天王的眾人已經不及他遠了。

這實在是作者有意的安排。這表現在作者命名其為“魯達”，再賜法號“智深”，正是似魯（粗魯）實達（通達），其智甚深的意思。魯智深這一名號已經表明了作者對魯達的褒揚。

在魯達這裡，我不知道作者是否跟讀者還開著這樣的玩笑：一切笑魯達為粗魯的人，恰恰證明自己是可笑的粗魯之人。

二〇一〇年六月七日

水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