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人說的算？中國古代是專制社會嗎，看看學者們如何說

中國古代是封建專制社會嗎？

很多人都說中國古代是專制社會，所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世人眼裡，皇帝就是專制主義的化身，一言可定人生死。

但是我們翻開史書，會發現，在古代，

代表國家力量的皇帝與代表社會力量計程車大夫階層的對抗過程中往往並不佔據上風，士大夫階層是古代皇帝最主要的抗衡力量，具有特別的功能。

特別是文官選拔制度的背後有大堆社會精英被選拔出來，他們少部分走向出仕的道路，但能夠順利出仕的人往往只是其中少數。而未能出仕的人仍站在社會的一端，站在儒家道統的立場上，監似國家，監督皇帝的作為。

為了統治國家，皇帝不得不培養大量官員，特別是文官，但是培養文官的同時，也培養了一大批以天下為己任計程車紳階層，帶動社會力量來抗衡代表皇帝的國家。

然而從史書上也能看出，

士大夫的作用，在體制中的地位，明清時代，與漢唐以至兩宋相比，確實有顯著的不同，情味全變。

陳寅恪先生關於中國文明造極於兩宋，也是從士大夫官僚對皇權政治的制衡和監督作用的緊張程度來估量的。

陳寅恪先生感嘆從總體狀態來言，明清士人，比之唐人、宋人，則顯居下流。

許倬雲教授則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中國古代封建專制社會。

他從上層、中層、下層三個層面的關聯角度探討了中國曆代王朝對社會控制的程度的總結。

西周的包容——上層的堅凝；

秦代的缺失——中層與下層的疏離；

漢代政治權力的基礎——中層的堅凝；

東漢的缺失——上層與中層的斷裂；

唐代的用人——中層的變化；

宋代的養士——中層的擴大；

明清的缺失——中層與下層的斷裂。

經過這樣相互關聯對比式的，一條線一條線地仔細梳理，中國古代歷史內在的發展脈絡才有可能得以清晰地展示出來，擺脫大而化之的粗糙，逐漸落到實地。

與許倬雲教授相似，黃仁宇先生著重從國家管理社會的操作功能方面，對中國歷史發展脈絡作過整體性的分析。

他把中國自秦以後的兩千多年曆史分作三個標誌性大階段：

第一帝國時代(秦漢時代)、第二帝國時代(隋唐宋時代)、第三帝國時代(明清時代)。

第一帝國時代的國家政體還帶有殘餘的上古貴族性格，世家大族的力量比較大。

第二帝國時代則大規模和有系統地科舉取士，造成新的統治階層——士紳階層，而且經濟重心由北方的黃河旱田地帶逐漸轉移到南方的長江水田地帶。

在第一、第二帝國時代之間有過長達三個半世紀以上的分裂局面（晉朝真正意義上的統一時間太短，沒有參考意義）。

如果將第二帝國與第三帝國比較，則可以看出第二帝國明顯的帶有“外向性”、“擴張性”、“競爭性”。

第三帝國則帶有明顯的“內向性”、“收斂性”與“非競爭性”。

所以

黃仁宇先生認為宋朝的歷史地位很是重要。與唐朝相比，宋朝對中國歷史可能更有點像分水嶺的樣子。

若兩千年分作兩段，一般都認為在安史之亂之後的唐朝中葉。

其實以北宋為分界更恰當些。唐朝中葉到北宋這一段是前後過渡的中間時段。

宋代之後，中國社會各方面的風貌迥然不同。

嚴耕望先生則從其他方面論述封建專制社會提供了新的視角。

他認為

各種現行的“通史”教材總喜歡渲染秦始皇如何宣佈皇帝的獨尊，至高無上，很容易造成秦以後到清末，整個幾千年歷史都是皇帝獨裁專制。

嚴耕望先生的研究揭示了中央朝廷對地方行使權力的實際運作過程，糾正了那種認為一開始皇帝就是掌控天下大權的誤解。

比如跟據他的考證秦漢時代，“郡守有丞以佐之，由中央朝廷任命，但無實權，而太守自闢用之卒史、書佐反較有權”。

又認為漢朝的刺史、郡國守相丞尉、縣令長侯國相和丞尉雖然不能用本地人，但他們“自闢”招聘過來的屬吏都是本地人，比如

“(郡)主簿於屬吏中最為親近，猶今之秘書長，功曹總領眾曹，郡吏進退賞罰皆由之，其職有類於中央朝廷之丞相，故南朝時有謂當時宰相只如漢時大郡之功曹，故其權極重"

等等。

嚴耕望先生對秦漢地方行政的研究得出結論：

中國古代，集權與分權總不是絕對的，沒有絕對的集權，也沒有絕對的分權。

皇帝“一人說了算”，地方由中央朝廷直接管理，這叫“君主專制”。

但皇帝總得有一套辦事的機構幫助其處理全國事務，直到明朝之前由宰相統領的那一套官僚班子，都是很有實權的。

因此國外漢學家看到唐朝“政事堂會議”還驚歎它很像“內閣會議”。

地方的權力也不可能一下全部由中央朝廷包攬。

秦漢時期，地方權力的行使實際還是掌握在本地人（實際是地方世家大族族長一類人物）手裡，只是最高長官由中央朝廷進行任命的。

東漢地方世家大族掌握髮言權，一直管到選拔人才、評品人物。

要到隋文帝時代才有比較大的轉變。

因此地方的權力是一步一步往上收的。

即使如此，直至清朝滅亡前，中央的權力也只到縣一級，縣以下還是由所謂“三老”，所謂“鄉紳”管理，“其性質皆近乎自治”。

從君主與官僚機構的關係說，沒有一個皇帝真可以“日理萬機”，什麼事都一人包辦的。何況還有許多規則，成文的、習慣的。

比如萬曆帝想選自己心愛的鄭貴妃的兒子做繼承人，與大臣們鬧了很長一段時間別扭，展開一場拉鋸戰，結果還是不成。一氣之下，從此“君王不上朝”。

再比如明朝遴選內閣大臣，採取的方式就是先為皇帝擬好候選名單，由皇帝抽取決定。

這都能籠統地叫“專制主義”？

“專制”更像是君主制的一種特殊形態——它更多地取決於皇帝個人的品格，個人的能力。

比如朱元璋、朱棣、康熙、雍正、乾隆等英主，雖然也有掣肘力量，卻遠不能形成對抗皇權的力量，這時候雖然是專制的巔峰期，同時也是國力的巔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