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人生》：韓寒，像少年啦飛馳

2002年，韓寒出版了他的第二本長篇小說《像少年啦飛馳》，當時的他是風頭無二的新生代作家，“80後”作為21世紀初最具話題的文化符號橫空出世，韓寒讓一代年輕人第一次有了除明星之外真正的“文化偶像”。

《像少年啦飛馳》書影，出版社：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9年，韓寒導演的第三部電影《飛馳人生》上映，講述的是一箇中年車手面對一個已經不屬於自己時代的最後倔強。

電影上映前的一期《曉說》，韓寒上高曉松的節目做嘉賓，高曉松感嘆“韓寒都快四十了”。這話的確聽起來有點扎心，作為一個“青春符號”，韓寒早已不是那個靠“七門紅燈”照亮前程的少年。他開賽車拿全國冠軍，拍電影票房大賣。曾經一副與全世界為敵的戰鬥姿態，現在幾乎是每一部來上海宣傳點映電影的站臺常客，擁抱世界擁抱得格外起勁。

《飛馳人生》海報

《飛馳人生》像成熟之後的韓寒對自己青年時代的回望，37歲的年紀實在算不得中年，也不至於到談“中年危機”的時候，但韓寒的人生顯然比同齡人“早熟”，成名早可能順帶著對中年危機的思考和感知，說不定以後的“更年期”也要提前。

無論《像少年啦飛馳》還是《飛馳人生》，都帶著濃厚的韓寒個人色彩，“飛馳”這個主題也始終和賽車息息相關。《像少年啦飛馳》出版時，韓寒已經退學2年，當時他正在著手研究賽車，書中出現了很多與車有關的文字，各種車的專業術語和零部件名稱像“掉書袋”一樣在小說中叮叮噹噹，主人公後來甚至開了個改裝車的店鋪。據說當時韓寒改車改得一點兒錢都沒有了，急著賺稿費，又沒有精力去寫真正的小說，於是緊趕著拿自己的經歷來寫。小說裡是少年人面對世界的翻盤和憤怒，不羈和批判。這和當年韓寒自身所處的人生狀態高度契合。而《飛馳人生》中的主人公張馳，少年成名，曾經驕傲到不可一世，這樣的人物出身設定本身就很“韓寒”。韓寒小時候寫雜文的自我膨脹勁兒在片頭“頂級車手”的肖像裡重現，可以說這一波自我吹捧非常有其少年時代寫作的風範了。

韓寒在《飛馳人生》片場

因為“犯事”被禁賽五年跌落谷底，禁賽五年，人生的一切都被推倒重來，意氣風發要重出江湖卻發現已經是另一番天地。韓寒當然沒有經歷張馳那麼深的“谷底”，但從人生巔峰走過下坡路的體會他一定有。當年的韓寒懟天懟地，銳氣逼人，絲毫藏不住稜角。而《飛馳人生》裡一根甩棍關鍵時刻出不了鞘，旁邊的隊友提醒，“你前面懟天懟地懟過頭，卡住了。”

從“少年”到“人生”，韓寒在“飛馳”中成長，現實中隨發福消散的“少年感”，他一定想用電影留住。所以張馳這個角色裡有很多不合時宜的天真，復出“重啟”中的人情冷暖是電影最重要的部分，賽車雖是電影煽動腎上腺素飆升的高潮以及片方花下更多人力物力財力的重頭戲，但電影的前半部分文戲才是人生。

《飛馳人生》劇照

而韓寒拍“人生”，依然很好笑。他延續了一貫抖機靈加抖金句的幽默，這次在整體敘事上也做得更為流暢。職業賽車手考駕照會遭遇“科目二沒過”的魔幻現實主義，文藝青年領航員跳起鋼管舞來也是一把好手。“有的人活的是造型，有的人活的是人設”，“車手不需要女朋友，只需要車和手”……這延續了韓寒創作從“連世界都沒觀過哪來的世界觀”或者“喜歡就會放肆，愛就會剋制”這樣一貫的金句套路，已經成為韓寒電影的一大特色。

沈騰渾然天成的市井氣顯然比韓寒之前電影中馮紹峰或者陳柏霖、彭于晏這些過於精緻的臉生動許多，韓寒的電影其實一直聚焦小人物，但明星氣質太濃本身就會損耗觀眾對於小人物的代入感。

講述一個時代的更迭，張馳串起了身邊一群“老哥們”的故事。人到中年，曾經同一起跑線上的車手們也面臨不同的人生狀態，有人加官進爵，有人潦倒落魄，有人身不由己，有人強撐顏面。不如意的“中年人們”憋著一股勁匯聚到張馳身邊，想要重啟一次自己的“飛馳人生”。韓寒對人情社會依舊調侃，但多了更多溫情。一方面說著“得志時的友情不那麼牢靠”，一面方也讓主人公在一次次面臨絕境的時候收穫一波波的助力與溫暖。

《飛馳人生》劇照

生活裡面可以插科打諢，到了賽車的時刻就是搏命。韓寒用一場意外把張馳送上一個人的孤獨旅程。海拔四千多米的巴音布魯克，一千四百多個魔鬼彎道，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是致命的危險。黃景瑜飾演的林臻東不是反派，電影的反派是滾滾向前的歲月，最大的對手是曾經痛失所愛的自己。

孤獨的旅程，人在車裡，車在天地間，是與“速度與激情”全然不同的“飆車”觀看體驗。而最後衝刺的戲碼導演在節奏掌握上也的確吊得人緊張得手心出汗。老實說，《飛馳人生》的賽車戲看得有些不過癮，按照通常帶有表現競技內容的電影套路，主人公面臨的角逐應該不止一場，僅僅一段賽程對於一部講賽車手的電影似乎不太充分。但已經能夠想象呈現這樣一場拉力賽對於非科班出身的青年導演和本身就尚不發達存在眾多空白的電影工業環節所提出的巨大挑戰。但賽車這一題材本身在國內尚屬空白，而導演人選，不會有人比韓寒更合適。

《飛馳人生》劇照

“我沒有想贏，我只是不想輸。”這句話依然在句式上有種取巧，但這已經不再是屬於抖文字機靈的那個叛逆少年韓寒掰扯的文字遊戲，而是一個之後重新審視過自己人生的“最會開賽車的導演”或者“最會拍電影的賽車手”，在“跨過山河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後給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