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早年在“蘇北墾荒”，曾三次生死只存一線，晚年講起如同小說

在《蔡瀾人生真好玩》節目中，三大才子黃霑、倪匡、蔡瀾再聚首。

講起人生苦短，痛苦猶多一事。

黃霑稱：

“人生痛苦的配額，是怎麼用也用不光的，快樂太少了。”

倪匡卻豁然道，

“我認為人生是沒有痛苦的，因為任何事，你都可以選擇快樂，而不選痛苦。”

蔡瀾嘆了一口氣，對倪匡說道：

“那是你經歷的痛苦太少了。”

倪匡很憤慨，反問道，我經歷的痛苦少？

“嘁，光瀕臨死亡的經歷，我就經歷過三次！”

眾人不信。

倪匡手握茶杯，目光遊動，臉上的皺紋似乎也消逝不見了。。。

那時，還是在蘇北。

倪匡還是少年。

01、水厄

一九五一年，三月七日，16歲的倪匡，第一次離開上海，來到蘇州。

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考上了當時的“華東人民革命大學”。

這是一所為培養基層幹部，特別設立的一所大學。

用倪匡的話來說，就是基層幹部培訓班。

為期只有三個月，畢業後，就是基層小幹部了。

這一天，倪匡搬進了位於關門外，北兵營的“華東人民革命大學”第四院的宿舍內。

一切收拾妥當。

心性愛玩的倪匡，當天下午便搭乘馬車，在市裡痛痛快快遊玩了一番。

初次離開上海，只覺得無處不新鮮。

在玄妙觀裡把各種鹹甜點心，一口氣吃了個飽。

第二天，本來要參加討論會的。

倪匡興致未盡，竟又偷偷溜了出來。

這一次，市裡顯然已滿足不了他的好奇心。

於是，跳上一輛馬車，直奔虎丘，遊覽名勝古蹟去也。

到了虎丘塔，倪匡先在生公說法石上坐了片刻，不知悟出什麼。

抬頭只見一個刻有“虎丘劍池”四個大字的月洞，在月洞門口徘徊一會兒後，

忽然看到，離此不遠的斷崖處，潭水甚是清澈，而且尚淺。

倪匡自恃穿著高筒靴，便涉水前往，尋幽探密一番。

進去時，倒也輕鬆。右手扶山崖，很好借力，另外加上好奇心起，興致頗高，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走了二十多步，已到盡頭，卻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大為掃興。

敗興而歸倒沒什麼，只是想歸也歸不成了。

因為，進來時，右手扶山崖，出去時，卻要左手扶崖，根本無處借力。

同時，倪匡也發現，腳底下的石頭也沒有想象中那樣老實了，突然變得光滑之極。

心中一陣發慌，就在完全來不及想一想發生了什麼事之際，一下子就滑進了劍池的水中。

當時，倪匡還不會游泳。只覺得身子一直下沉，口鼻之中，全都灌滿了水。

講到此處，倪匡特別強調，在生死存亡之際，自己的神智不知為何，卻是相當清醒，心裡也是出奇的平靜。

比起現在午夜夢迴，思潮起伏時，不知要平靜多少。

就在這時，倪匡的手好像是抓到了什麼，接著，就被人拉了上來。

這人真是他的救命恩人來的。

此人的姓名，倪匡及至晚年都記得，名叫孫丕烈。

這時，已然圍上來了不少人。

幾個蘇州老人聲稱，劍池的水深兩丈，常淹死人，沒聽說過落了水還能被救上來的。

倪匡聽後，更加對那位救命恩人感謝不已。

據倪匡講，兩人後來時有往來，再後來卻聯絡不到了。

就這樣，倪匡全身溼淋淋地回到了宿舍，

學校尚未開學，就已被公開點名批評了。

02、冷

從華東人民革命大學畢業後，倪匡成了一名基層公安幹部，轉到蘇北開墾農場去了。

蘇北農場，所在地是在濱海縣縣境之內，有七十萬畝之多。

倪匡自小在上海長大，看到這麼大的荒地，簡直目瞪口呆！

此處荒地，主要是因為海水漲潮造成的鹽鹼地，

所以開荒之前，首要任務是要先挖土築堤。

當時已進入十一月份，天氣仍然很暖。

倪匡挖了一上午土後，突然接到一個任務，

和另一個同事一起，帶著十八個人，一起去領糧食。

這當然是個美差，因為沿途還可以偷偷懶。

吃過午飯，倪匡等人不急不緩，到了糧站，領完糧食，剛一回程，就發現天有異常。

又走出兩三里，就發現滿天烏雲，北風呼號，越走越冷。

儘管身上穿著棉襖，但生活條件差，所謂的棉襖也不過是“空心棉襖”。

即

棉襖

內的棉花硬且穿空，棉花早已聚成一團一團。

這樣的棉襖自然不能禦寒，而這時，每個人都感到了寒冷。

荒地之上，除了呼嘯的寒風外，已再無其他，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止步。

倪匡和那個同事是空手的，為防止凍僵，冷得開始跳了起來。

其他人卻是挑著上百斤的糧食，想跳也不能跳，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眼見四處並無房舍可以避寒，前進和後退，也是差不多的行程。

倪匡只好叫人硬著頭皮往前走，但心裡已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因為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風吹過來，像一刀一刀割在臉上一樣。

這時，突然有兩個人倒了下去。

倪匡趕忙過去檢視，發現這兩個人身體蜷曲，臉上露著一絲笑容。

倪匡稱，自己當時還很生氣，這麼冷的天，不快點走，還笑，有什麼好笑的？！

突然，不知道從哪傳來一聲慘叫。

倪匡回憶道，也不知這聲慘叫是我發出的，還是其他人發出的。

因為，這兩個人已經被凍死了。

倪匡見此，立即下令，放棄糧食，快找地方逃命去。

另一個同事，卻不同意。認為拋棄糧食的罪名，實在太大，大家都擔當不起。

倪匡大爆粗口，已然不顧一切，向前飛奔出去，

眾人見此，也放下扁擔，緊跟其後，拔腿就跑。

倪匡稱，自己當時已然什麼都不知道了，

求生的本能驅使下，只

知道

拼命地跑，在刺骨的寒風中拼命跑。

倪匡率先發現了一間房舍，撞了進去，隨後，眾人紛紛跑了進來。

把屋裡的鄉民都嚇壞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一箇中年男子，抱著乾草放進灶中，示意他們靠近火取暖。

又有一個老太太走過來，將水放進灶上的鍋裡，再一小碗一小碗盛出，分給大家喝。

先是喝冷水，再喝溫水，最後水開了，再慢慢淺呷滾燙的熱水。

如此循序漸進，身體終於有了感覺，這條命才算是保住了。

在鄉民家，眾人一直躲到了第二天下午。

離開時，無以為報，大家紛紛拿出了手中的糧票，送了鄉民二十斤。

倪匡在離開前，曾詢問那個中年男子那個近乎恐怖的笑容。

那中年男子思索片刻，也不知原因，隨口說道：

人反正已經走了，笑著總比哭著好。

這看似無意的一句話，讓倪匡大堪回味。

倪匡稱，自己後來到了香港，就此事問過不少人。

有經驗的人，都說被凍死的人，歷來如此，卻不知原因。

後來有一位醫生告知，多半是由於肌肉反常的僵硬，

造成臉部肌肉變形，才看起來像是笑一樣！

03、餓

倪匡繼續道，寒冷雖然可怕，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飢餓。

被餓死的人，不知要比被凍死的人難受多少倍，因為它會一點一點的折磨你的體力和心智。

倪匡稱，今天的人們對於飢餓的認識，無非是晚幾個鐘頭吃飯，肚子餓得呱呱叫而已。

這種餓根本算不上飢餓，最重要的一點是，

人們心裡十分明白，任何時候，自己想吃，都可以吃個夠，只不過是晚些時候而已。

心理上沒有恐懼感。

但自己那會兒卻是，知道今天要捱餓，明天還是要捱餓，而且這種情況不知道要延長至何年何月。

心理上的恐慌，再加上生理上真實的飢餓感，就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了。

而且，心理上越恐慌，越感覺自己吃不飽。

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吃東西，結果一醒，又是無休止的餓，幾乎永遠沒有飽的時候…

1955年，倪匡仍在蘇北墾荒。

當時每人的口糧，是按重量分配的，每人每月，五十五斤，粗糧細糧各半。

“五十五斤！在香港時，都夠我吃半年了。”倪匡說道：

“但是很奇怪，在當時完全沒有副食品的情況下，硬是不夠！”

所以大家每天都剋制地吃，是吃個半飽。

儘管如此，最多也只能維持二十天，最長的一次也只是維持了二十二天半。

剩下的日子怎麼過呢？就只有自己想辦法了。

首先是南瓜，南瓜在當時是不要糧票的，煮上一大鍋，每人一大碗。

吃完很有滿足感，感覺肚子鼓鼓的。

可是放兩個p，撒一泡n，不出一個鐘頭，又飢腸轆轆了。

倪匡稱，當時像野狗什麼的，早就被吃光了。

於是，只有去抓老鼠，不管是田鼠還是家鼠，一概照抓，此物雖小，卻是肉類，大可充飢。

後來，鼠類也沒了，怎麼辦？

只有忍著了。

倪匡稱，自己餓過最長一次，是四天時間內，只吃了幾十粒生黃豆。

已然餓得已然頭昏眼花，眼前出現了幻覺，動都不想動，只有在田間躺著。

突然，不知從哪飄過來一股異香。

那香味之誘人，簡直世間罕有，卻一時之間又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麼香味。

倪匡竟起身站了起來，辨別出香味的方向後，循著香味走去。

這段路走了相當遠，足足有半公里之遙。

倪匡回憶道，半公里的距離，居然能聞到香氣。

這應該是人類特有的隱藏天賦，是從原始社會時遺留下來的。

平時體現不出來，只有飢餓之極的狀態下，才會變得異常靈敏。

越往前走，香味越濃烈，口中唾沫也越多，吞了好幾口，仍滿口都是。

雖然還沒有見到食物，卻已經能分辨出是肉香。

終於，看見了！

在一個約一公尺深的深溝裡，有一個人，用石塊支起了一個灶。

灶上有盆，盆裡有肉，湯正滾著，肉也跟著滾。

那異香，就是煮豬肉的香味！

倪匡笑道，當時，自己的眼睛，盯著那鍋肉，怎麼也離不開。

什麼話也不願多講，就這麼看著。估計樣子十分駭人。

“更好笑的是煮肉的那人”倪匡笑道：

“那人的豬肉一定是偷來的，本打算飽餐一頓呢，結果肉剛煮好，就來了一個穿幹部服的陌生人，一定嚇壞了！”

那人連忙盛了半碗肉，從溝裡爬上來，遞到倪匡面前。

倪匡仍是什麼話都講不出來，端起碗就吃。

碗裡共有八塊肥瘦相間的豬肉。

倪匡拼命往嘴裡送，久違的動物脂肪的滋味，立即充滿全口，

又迅速擴充套件至全身每一個角落。真是感激的要流下淚來。

倪匡稱，吃完這多肉，一整天都不感覺餓了。

倪匡坦言，自己在香港時，各式各樣的豬肉不知吃過多少，

卻終究沒有那次的香。

黃霑和蔡瀾幾乎聽呆了。

倪匡這種經歷，蔡瀾作為富二代，自然是想都想不到。

黃霑的家世雖不及蔡瀾，卻也是中產階級，同樣對此大為驚訝。

兩人都非常欽佩倪匡的豁達，急流勇退下的瀟灑。

卻不知倪匡以前所經歷的苦難。

難怪倪匡晚年能如此看的開，不再患得患失。

只有經歷過苦難，才會懂得今天的生活有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