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嗑瓜子嗎？

我挺喜歡嗑瓜子的。最愛的口味是五香的，脫皮的那種。

每每到超市，所需物品全部選好了，總是不忘給自己買一大袋某洽瓜子。

看書倦了，順手扔一個瓜子放嘴巴里，嗑掉瓜子皮，嚼一嚼，唇齒生香的那一刻，方覺從書本里回到了現實。

邊寫作，邊喝茶，寫到斷片兒時，捏一粒瓜子，嗑一嗑，感覺挺美的。

有時，什麼事都沒了，在陽臺小沙發乾坐著，春日的陽光透過玻璃，暖暖地在身上逗留，這時，懷抱一大袋瓜子，什麼也不幹，就是嗑瓜子，一粒接著一粒，似乎上了發條，怎麼都停不下來，也挺愜意的。

我喜歡嗑瓜子可以追溯到很久。

我媽說我小時候最喜歡趕集，到集上也沒啥事，就是湊熱鬧，爸媽偶爾會給我稱五角或者一元錢的五香瓜子，裝在兜裡，每一粒都可以在嘴巴里品味很久，連瓜子皮上的鹹香味兒都要吮吸完畢。揣上一口袋瓜子，那幸福似乎漫無邊際，特別滿足。

農村過春節，大年初一那天，要挨家挨戶去拜年，被拜訪的家庭會端出一個高粱杆編成的笊頭子，裡面混有炒熟的南瓜子、花生、瓜子等，無論來拜年的是大人還是小孩，嘴上客氣著說“不要，不要，兜裡都是的”，一般都會伸手抓一把。

農村人熱情，即便你自己不動手，主人也會強行塞給你一把，搞不好還會把你那質量不怎麼樣的新年衣服口袋給撕岔呢。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動手，挑自己喜歡吃的抓些。吃不完就放兜裡（那天穿的衣服口袋總是特別大），慢慢吃嘛。

農村靠土地吃飯，南瓜子都是吃南瓜的季節，自家淘洗、晾曬出來的；花生也是自家地裡種出來的；未脫皮的黑色瓜子，也多半是自家地裡的向日葵產的，只有樸實的原香味。在農村，這些家家都有，一點也不稀罕。

只有那種白色的脫皮瓜子，一看就是五香的，從集市上買來的。只有少數笊頭子裡才有。

遇到混有五香瓜子的笊頭子，我總會毫不客氣地，看哪裡五香瓜子比例大些，就在那結結實實抓上一大把。

上中學時，我的一位同桌也喜歡嗑瓜子。

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媽媽每天在外面擺攤做小生意養活他們姐弟三個，日子過得挺拮据的。她每天幫助媽媽做家務，燒飯，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她有個小愛好，中午大課間時，喜歡讓我陪她去小賣部買東西（也不是很經常），每回選來選去，最後總是無一例外選一小袋五香瓜子，記不得是五毛還是一元了。

回教室後，安安穩穩在座位上坐好，才悄悄開啟，數出幾粒，而且數出聲音“一、二、三、四、五……”，分給我。然後，又“一、二、三、四、五……”，數出若干，給她另一側的同桌（我們那時每班人很多，中間的課桌是擠到一處的，坐在中間的同學，相當於有兩個同桌）。

每次她在數時，我和另一側的同桌都笑話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人？”

她一邊微笑，一邊繼續數“……四、五……好了，可以了，只給你這麼多。”

分好後，她才開始嗑瓜子，沒有聲音的，一粒瓜子在嘴裡品味許久。

高二說，真想不明白怎麼還有人會喜歡嗑瓜子（其實，他也經常坐那一嗑許久，不把一袋嗑完就不罷休的架勢）。

我認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嗑瓜子有什麼不好嗎？價格親民，又滿足了嘴巴的慾望，而且，不會吃一點就產生飽腹感。多好啊。總比吸菸、喝酒那些嗜好要好很多吧。

不久前，讀老舍的散文集，讀到《落花生》中這一段：“我是個謙卑的人。但是，口袋裡裝上四個銅板的落花生，一邊走一邊吃，我開始覺得比秦始皇還驕傲。假若有人問我：‘你要是做了皇上，你怎麼享受呢？’，簡直地不必思索，我就答得出：‘派四個大臣拿著兩塊錢的銅子，愛買多少花生吃就買多少：’”

當時，就對著書本笑成花兒——老舍是個懂生活的人，猶如我的知已啊，他肯定懂我愛嗑瓜子的那種情感。

等到他說：“你說，憑良心說，瓜子有什麼吃頭？它夾你的舌頭，塞你的牙，激起你的怒氣——因為一咬就碎；就是幸而沒碎，也不過是那麼小小的一片，不解餓，沒味道，勞民傷財。”我就有點不樂意了，老舍啊老舍，你愛花生就愛花生吧，但你沒必要詆譭瓜子吧。

瓜子怎麼就沒吃頭了？夾舌頭？從來沒有的事啊，是你技術不行吧？

塞牙？老舍，你是不是該看牙醫了？

一咬就碎？不一咬就碎，難道要瓜子硬成石頭一樣才好嗎？

不解餓？解餓——那是饅頭和米飯的職責，幹小小的瓜子什麼事？瓜子本身就是零食，想要解餓，就應該好好吃飯才是呀，老舍。

沒味道？五香瓜子，多味瓜子，哪一個沒味道？

勞民傷財？憑良心說，是花生貴還是瓜子貴？結果顯而易見吧。

“寫文章的時候，三四個花生可以代替一支香菸，而且有益無損。”嗯嗯，這點倒是跟我碼字時嗑瓜子的感覺一樣，一般不會嗑多，也就是三四粒而已。

“冬夜，早早地躺在被窩裡，看著《水滸傳》，枕旁放著些花生米；花生米的香味，在舌尖，在鼻尖；被窩裡的暖氣，武松打虎……這便是天國！冬天在路上，颳著冷風，或下著雪，袋裡有些花生使你心中有了主兒；掏出一個來，剝了往口中送，閉著嘴嚼，風或雪立刻不那麼厲害了。”老舍都把花生寵成什麼樣兒了啊！

除了除夕夜晚，窩在被窩裡看聯歡晚會時，我會嗑瓜子，其他時間，倒不會在被窩裡嗑瓜子；在路上閒走時，走著走著，從口袋裡摸出一粒瓜子，放進嘴裡反覆咂摸，倒是常有，碰到熟人，瓜子皮沒來得及吐到面巾紙上，壓在舌頭下邊，若無其事地打招呼、聊天，一點兒也不影響。

“花生大概還跟婚禮有點關係……不是新娘子在轎裡吃花生，不是；……其實花轎裡真放上一包花生米，新娘子未必不一邊落淚一邊嚼著。”這段笑噴無數次，一想到新娘子一邊清淚兩行，一邊嘴巴包唧包唧地嚼花生的小可愛模樣，我還忍不住嘴巴動了動。哈哈。

人各有愛，無論是嚼花生，還是嗑瓜子，無非是一些私底下的小愛好，自己開心就好。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