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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釗:日子

由 渭南文藝 發表于 飲食2022-03-07
簡介二虎去找金大牙說理,說萬一人家不回來,就把那六萬元彩禮退了,可誰知金大牙滿嘴胡說,說你兒子幾十年問不下個媳婦,人家陪你兒子睡一個月,也得幾萬元吧,你老傢伙沾上沒有,我就不知道了

結婚頂門槓是什麼意思

郭釗:日子

最令張二虎一生驕傲的是二十多年前,媳婦走時給他留下了一個頂門槓子名叫剛子,然而,剛子快三十歲了,還沒有說下個媳婦,卻成了二虎最傷心的事。

說起二虎的家事,也真夠叫人恓惶的。父親是解放前從河南逃荒到渭北堯山後邊這個小村子的,當時只有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只好給一家姓張的富戶當長工混口飯吃,過了兩年,土改的風聲越來越近,這張家的老二兄弟膝下無子,張家老大就將這個相公娃過繼給了自己的老二兄弟,再過了兩年,又給這個相公娃從北山裡邊用兩擔麥換回了二虎媽,二虎媽雖說腿有點跛,但模樣還算端正,其他方面也沒有啥可說的。張老大再撥給了他們幾畝田地,和弟弟張老二分了家。

幾年以後,張老二就歸天了。二虎的哥哥虎子來到了世上,再下來,就有了二虎、三虎還有一個姐姐彩霞和一個妹妹彩雲。

彩霞三歲那年,虎子七歲了,二虎剛剛出生,也不知是二虎和姐姐命理不和還是前世就有極大的仇怨,在他過滿月的那天中午,屋子裡來了好些親朋好友正在吃席,忽然,晴朗的天空颳起一陣熱風,緊接著,天空不知從哪裡飄過一片烏雲,只見門前的老皂角樹頂一道閃電,忽然“嘎嘣”一聲驚雷,人們看見,正在皂角樹下玩耍的彩霞被雷擊中了,只聽得一聲慘叫,孩子一頭倒在地上,幾天過後,可憐的彩霞姑娘醒了過來,但再也站不起來了。

郭釗:日子

二虎三歲的時候有了弟弟三虎,這三虎虎頭虎腦的,臉色雖說白,但白得就像生蘿蔔一般,而且不哭不笑,不吵不鬧,一家人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星宿下凡了,都提著個心吊著個膽。就在三虎百天的這天早上,虎子到村口的汽車路邊去玩,被汽車軋斷了雙腿,血流滿地,虎子大急忙將孩子送到醫院,雖說是保住了命,但虎子沒有了小腿,只能將一雙小腳反著接在大腿上,一生只能跪著走路了。

再往後,三虎兩歲的時候,又有了彩雲妹妹,這個妹妹好像和上邊幾個兄妹沒有關係似的,瘦瘦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笑起來十分好看。彩雲獨自長到十來歲的時候,念三年級的她有一天下午從學校回來就喊肚子疼,二虎大將她翻攣到十里開外的礦區醫院,經過一番檢查,說孩子得了盲腸炎,醫生立即做了手術。可幾天之後,彩雲再也沒有回到村上。當二虎大青著臉,耷拉著腦袋,兩眼通紅回到家裡的時候,彷彿就像丟了魂一樣,從此臉上再也看不到了笑容。

春去冬來,花開花落。說來也怪,這弟兄仨除了沒雙腿的虎子外,其他兩位哼哈二將學習上簡直沒門,村上的人稱二虎為大校長,稱三虎為二校長。二虎開始留級和三虎在一個班,後來,哥兒倆又和彩雲到一個班,村上鄉親們和學校的老師都戲稱這個班叫“張家軍”,最終,校長哭笑不得地將他們送到了鎮上的初中。這期間,他們的彩霞姐被送到北山裡邊一個“苒眼毛”做了媳婦,自從彩霞出嫁後,村上的人再也沒有看見過她。虎子中學唸完後,倒也知理懂事兒,跟鎮上的“劉柺子”寶財學了個釘鞋的手藝,自謀生路了。

三年後,二虎、三虎初中畢業了,二虎大開始張羅兩個兒子的婚事。他也明白,自己兩隻虎仔,只要人家不嫌棄,不論人長得咋樣,不痴不瓜,好歹能過日子就行。還好,不幾年工夫,經人串說,娶回來了兩個兒媳,可誰知二虎的媳婦進得門來為二虎大生下了一個寶貝孫子,二虎為孩子起名剛子,意為結實堅韌,在孩子五歲的時候,這兒媳婦卻不知怎的得下了肝癌,早早地去了。三虎娶的媳婦雖說看起來憨憨的,卻看不慣三虎沒有男人味兒,竟跟這個相好私奔了,三虎無奈,經人串說,和鄰村的一個死了男人的小寡婦過到了一起,那寡婦進門來還帶了個男孩。這樣,三虎好歹就算是有了個兒子。

郭釗:日子

二虎的兒子剛子,長得極黑,彷彿是從非洲販運過來的,笑起來最注目的一口白牙。唸書和他大當年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進教室頭就大,唸到小學畢業,認不到一百個漢字,數學運算簡直是一塌糊塗,1/2加1/2,他算了半天,急得一頭霧水,算出來的結果是2/4,小學畢業語文考試,翻譯古文:“逝者如斯夫”的意思,他翻譯成“我死去的父親”,氣的二虎狠狠地揍了這小子一頓。

剛子初中畢業的第二年,他的大伯虎子因為尿毒症去世了,緊接著,他的爺爺承受不了失去兒子的打擊,跟著虎子在村東邊的墳地裡安了家。剛子一沒有文化,二沒有技能,而且長得又瘦又小且黑,走起路來腿兒有些羅圈,體重不過百把斤,跟著同伴去縣城幹幾年,又去省城幹幾年,去的地方倒不少,可就是沒有掙下多少錢,眼看著快三十歲了,別人家的孩子紛紛娶回了媳婦,抱上了孫子,剛子卻不知自己的丈母孃家在哪裡,對於已經五十多歲的二虎來說,簡直就是他最大的心病。

二虎好不容易攢下點錢,四處託人給剛子說媳婦兒,人家不是看不上剛子的人,就是不樂意二虎的錢,走馬燈似的換了幾茬子,最終還是沒有結果。現在的女娃娃都很現實,一是要在縣城買房,二是要求買臺小轎車,這樣的要求一次次打擊著二虎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父子二人一對兒光棍,回到家裡的那種悽慘,二虎不忍熟視,嘆了嘆氣,抽了幾口煙,背上提包,裝了幾件換洗衣服,也到外地打工去了。

二虎的老媽還在,當初是老兩口兒跟虎子過,虎子去世後,二虎抬埋了老父親,這下侍奉母親的責任當然地落到老三的肩上,三虎當初娶小寡婦的時候,女方提出要求在村外修蓋了一院樁基,搬了出去。據說三虎男人的功能有缺陷,媳婦兒動不動就拿離婚來要挾他,所以,三虎就像一隻時刻就要斷頓的雞,不停地在田地裡刨著食,對老人也不是那麼上心。好在當年虎子在世的時候,收養了個女兒,這女兒如今已經長大了,招了個上門女婿照管著她婆,村幹部看到二虎媽的處境實在可憐。就給她申報了個精準扶貧戶,老人看病生活都不用兩個虎子管了。但在村裡人的眼中,二虎和三虎成了一對兒白眼狼,內外交內困中的二虎有時甚至想老婆當年要是給他留下個女兒,那該有多好!

郭釗:日子

想當年鄰家黃老三和他父親罵仗,揭短說他爺爺張老二是個老絕戶,他暗暗下決心到他這輩子一定生出個帶牛牛的後人不可,可是,如今,他家不是絕戶了,黃老三反而生了兩個女子,成了絕戶。黃老三和他父親一樣,先後離開了人世,可人家兩個女子招了兩個女婿,一個在縣城修車,一個在外地打工,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好不自在。二虎不禁在想:世道變了,這絕戶咋就那麼令人羨慕呢?

這天,鄰村的金大牙找到二虎,給他說他在黃河對面的山西有個親戚,親戚家有個女子,結婚半年女婿下煤井塌死了,問二虎願意的話他可以去山西跑一趟。二虎一聽,這是好事啊,雖說是個二婚,可是,總比沒有強吧。金大牙說著從二虎手中拿過三千元路費,去了趟山西。

幾天以後,金大牙果然帶回來一個模樣還算俊俏的小女人,這女人個兒不高,臉龐小巧玲瓏,兩隻眼睛透出一股機靈。二虎在金大牙家看見這女人,他覺得配自己家剛子絕不吃虧,所以,他問金大牙得多錢彩禮,金大牙說山西那邊的行市是一個手指頭,二虎不明白究竟是多少,心想一萬元也不是很多,自己這幾年還攢了點錢,給上人家一萬,擺席面再花上兩萬,不用借賬也就夠了。可金大牙朝他“呸”唾了一口,唾沫星子濺他一臉。

“你他媽是在做夢嗎?而今一頭老母豬都賣幾千元哩,人家是個大活人,雖說是死了男人,單憑人家娃娃的模樣,少說也得七八萬元吧。我看你實心給你娃問媳婦兒,你就趕緊準備錢,你要是想叫你娃當光棍,你就皮司(地方方言)遠。”

幾句話說得二虎心裡七上八下的,有心答應人家吧,自己手裡只有三四萬元,不答應吧,孩子眼看著就三十了,過了這個村就不一定有下一個店了。他漲紅著臉,額頭的青筋暴起,衝著金大牙說道:

“娃他叔,你看我手裡也沒有那麼多錢,你能不能給人家說說,先給上三萬,剩下的緩緩。”

“哎,我說二虎啊,你以為這是弄啥哩?你隨便到哪個村問問,問媳婦有欠賬的嗎?”

二虎被金大牙幾句話說得低下了頭,顯然是沒有了底氣。金大牙看了看二虎的確是沒有方子,然後。點上一根菸,吐了一口煙霧,對他說:

“夥計也知道你的難處,要不然我再去跑一趟山西,給你說說,看看人家能不能少要些。”

郭釗:日子

幾天以後,金大牙從山西回來,對他說人家最少也得六萬元,你要是真心想事成,就趕緊準備錢吧。一個月之後,二虎的兒子剛子和這位山西女子舉辦了婚禮,村上人都說剛子瓜娃有瓜福,而有些人卻說:“就剛子喎球式子,不一定能守得住。”

再過了一個月,這位山西女子提出要剛子給她在縣城租個門面,要做生意。剛子哪有錢給她租什麼門面啊?為娶她,二虎還借了三萬元債沒還呢?這山西女子和剛子吵了一架,背起包包,過了黃河,剛子雖然去了趟山西,也沒有見到自己的媳婦。

二虎去找金大牙說理,說萬一人家不回來,就把那六萬元彩禮退了,可誰知金大牙滿嘴胡說,說你兒子幾十年問不下個媳婦,人家陪你兒子睡一個月,也得幾萬元吧,你老傢伙沾上沒有,我就不知道了。二虎生氣地回到家裡,一口氣喝了半瓶子白酒,一覺醒來,剛子從外邊跑進來對他說:“大,金大牙叫汽車給撞死了!”

二虎一聽,眼睛一瞪,雙腿一蹬,倒了下去……

作者簡介:

郭釗,男,1969年出生,陝西蒲城人,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蒲城縣作家協會主席,蒲城縣科技拔尖人才,蒲城縣第十四屆政協委員。作品有長篇小說《光景》《呼嘯的槍聲》《金剛》,中篇小說《迎春花》《雪蓮花》及諸多短篇小說、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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