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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 | 吃,是故鄉的記憶

由 澎湃線上 發表于 飲食2022-02-04
簡介”林語堂不是客氣的人,但是真正餓了,也會假裝說:“我不要吃什麼

薄餅怎麼讀

林語堂 | 吃,是故鄉的記憶

林語堂 | 吃,是故鄉的記憶

吃,是故鄉的記憶。

林語堂說:“人世間如果有任何事值得我們慎重其事的,不是宗教,也不是學問,而是吃。”

每到一個地方,林語堂最先摸清楚的就是吃的地方,高階的,路邊的,他要一一地嘗試。

但是,沒有東西比家鄉的吃食更好吃。

廈門的親戚有時到上海來,隨身帶很多家鄉的特產,有自制的蘿蔔糕、龍眼乾,還有凸柑,用糖水醃製的楊梅,連聞一下都沁人心脾。更重要的是肉鬆,肉鬆是廖家人的最愛,用一個鐵皮盒裝著。那時候廈門到上海是一件大事,得坐三天船,廖翠鳳很珍惜,收得嚴嚴實實,只是偶爾拿出來,讓丈夫和孩子淺嘗一口。

林語堂自詡是“伊壁鳩魯派的信徒(享樂主義者)”,還得歸功於他娶了個好太太。

林語堂 | 吃,是故鄉的記憶

鼓浪嶼的廖家女人都是肯肯實實的實幹派,她們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投入廚房,外面世界再風雨飄搖,她們只關心誰的肉絲切得細,誰的肉鬆做得好。林太乙有一次和廖翠鳳上街,她盤算著和中央研究院院長討論《讀者文摘》的相關事宜。廖翠鳳自言自語說,待會要停下來買一點肉鬆帶回香港,然後問女兒,你說買肉鬆好呢,還是肉酥好?太乙還沒應聲,她又接著說,肉酥有點像福州的小肉乾,還有魚鬆,味道也很好;牛肉乾也不錯,有辣和不辣,做下酒菜最好了,送朋友也可以;小孩子好像更喜歡吃牛肉粒,要不要買一點?三斤夠不夠?要不然買5斤好了。林太乙偷偷地笑,想,也許在母親心目中,買肉鬆要比跟研究院院長的談話重要得多。

憑著家傳的手藝,愛熱鬧的廖翠鳳在社交圈裡比林語堂還受歡迎。

她最拿手的清蒸白菜肥鴨,鴨子蒸爛了,肉又嫩又滑,鮮得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白菜在鴨油裡浸煮得透亮,放在嘴裡就化了。還有燜雞,先用姜、蒜頭、蔥把雞塊爆香,再加入香菇、金針、木耳、醬油、酒糖,用文火燜幾個小時,雞和香菇的混合香味在屋子裡久久散不去,林語堂一口氣能吃下三大碗飯。他的朋友常常不請自來,廖翠鳳來不及買菜,便燒上一大鍋廈門滷麵,配上豬肉、蝦仁、香菇、金針、菠菜,用雞湯慢慢地熬。幾個大男人端著碗,圍著灶頭吃得滿嘴都是油。有時候翠鳳也會做廈門菜飯,把豬肉絲、蝦米、香菇、白菜、菜花、蘿蔔扁炒,混進飯裡燜熟,吃的時候撒點胡椒、黑醋,林家小孩最喜歡吃這個。

林語堂 | 吃,是故鄉的記憶

在異域他鄉的海外,做一頓家鄉飯是林家人的大日子。林語堂駕車,全家出動到唐人街買菜。菜市場鬧哄哄的,各種難聞的氣味充斥其間,林語堂只管選肉類,從尋常肉類到生猛海鮮,無肉不歡。翠鳳講求營養均衡,多買綠色蔬菜。“媽,我要吃清燉鰻魚!”相如說。“不,我要吃清蒸螃蟹!”太乙也搶著喊。“都有,都有!”翠鳳忙不贏地回答。

三女兒相如最像廖家人,對文學興趣不大,卻對飲食有強大無比的記憶力。她很小的時候跟著林語堂在法國南部某個飯店吃了一頓晚餐,多年以後對菜的用料和做法還記得一清二楚。她得了翠鳳的真傳,母女倆合夥出了《中國烹飪秘訣》、《中國食譜》等書,都很暢銷,前一本還獲得了法蘭克福烹飪學會的獎狀。

逢年過節,相如幫著翠鳳做工序複雜的廈門薄餅。薄餅又叫春餅,是廈門人招待貴賓用的。薄餅皮要用專門的很薄很軟的麵粉做,烙好放在一邊。料子也很講究,把豬肉、豆乾、蝦仁、荷蘭豆、冬筍、香菇等切絲切粒,在熱鍋裡爆炒,然後放在鍋子裡用高湯熬,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太乾沒有汁,不好吃,太溼了,薄餅皮包起來會破,太油了也不好,要熬好幾個小時才能恰到好處。吃的時候,桌上用小碟子放著扁魚酥、辣椒醬、甜醬、虎苔、芫荽、花生末,還有切好的整齊水靈的蔥段。包薄餅更有學問,先把配料塗在薄餅皮上,然後一調羹一調羹地把熱騰騰的料子包進去,得緊實不能破。一口咬下去,扁魚的酥脆,虎苔的幹香、芫荽的清涼,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實在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林語堂嘴饞,每次包很多料子在裡面,還沒吃皮就破了,汁液順著手臂留下來,弄得渾身都是,女兒們沒空笑話他,手疾眼快地包好薄餅往嘴裡送。

只有廈門人才吃得出薄餅的好,一頓家宴,吃的是千萬裡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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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畫家張大千由巴西路過紐約去歐洲,拎了一個新鮮的鯉魚頭來拜訪林語堂。翠鳳把它紅燒,相如則做了一道“煸燒青椒”來孝敬這個四川來的藝術家。林語堂不喝酒,見著多年的故友,開了兩瓶臺灣花雕助興。舉起酒杯,話匣子就打開了,他們回憶起1943年冬,林語堂到成都,張大千從敦煌寫生回來,張群為他們接風,陪客有沈尹默,賓主相談甚歡,一晃這麼些年,老朋友走的走,斷聯絡的斷聯絡,自己已在世界的另一端久不曾回鄉……

大千從歐洲回來,又做東宴請林語堂。他們到紐約有名的中國菜館四海樓,張大千點的是招牌菜鱘鰉大翅,林語堂第一次吃這種來自南非的魚翅,研究打趣了一番。還有一道是張大千發明的“川腰花”,另有一樣酒蒸鴨,清香可口。

“嗯,有上海‘小有天’的風味!”林語堂吃了幾筷子,連連稱讚。

“玉堂,你還記不記得,‘小有天’進門扶梯上去,迎面就是一副鄭孝胥的對聯:道道非常道,天天小有天,甚雅雋!”

“且說話,莫垂涎,須知紐約別有天。”林語堂機智地答。

他們還談到了齊白石,張大千說:“白石成為大畫家是打二百板屁股打出來的。”林語堂不知其中的典故,急忙問怎麼回事。張大千呷一口酒,緩緩道來,原來齊白石年輕時做木匠,雕花很出名,後來因為某個緣故被法庭罰了兩百下屁股,逃到廣西,才開始用鐵筆學畫。

“真的嗎?下次見到他要好好說一頓了!”林語堂拍拍大腿,開懷大笑。

林語堂有個消化力驚人的肚子。

他第一次到廖家做客,大食量讓待字閨中的翠鳳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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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翠鳳寫信說:“我的肚子裡,除了橡皮以外,什麼也能夠消化的。”翠鳳念給女兒們聽,幾個人笑到捂著肚子叫喚。

林語堂很少生病,偶爾傷風感冒,翠鳳讓他忌口,林語堂反駁說:“我會醫自己的病,就是多吃東西的方法,我的病就會好了。”實在找不到吃的,他就向女兒討水果吃。

他喜歡在半夜起來吃東西。有一次他覺著肚子餓,煎了5個雞蛋,還吃了兩片脆餅。還有一次,他吃了4片餅乾。翠鳳取笑他,他理直氣壯地說:“昨天夜裡我覺得飢餓,我一直想了十多分鐘,不知道起來的好,還是不起來的好。我又覺得很慚愧,僅僅為了吃東西,睡了還要起來,不過我若不吃些東西,讓肚子空空的,那末,我便不能入睡了。”他又吃了一塊脆餅,嘟噥著說:“可憐我呀!我現在已覺得比較好些了,但仍舊有點餓哩!”

林語堂不是客氣的人,但是真正餓了,也會假裝說:“我不要吃什麼。”要是說:“牛肉湯很好喝!”意思就是再喝一碗。他出了名的喜歡烤牛肉,做得好他吃得吧嗒吧嗒響,做得不好,他也吃得很香。

他最恨人家8點鐘或者8點鐘以後開飯,遇上這樣的宴席,他一定填飽了肚子再去。

他在《說肚子》一文開門見山地說:“凡是動物便有這麼一個叫做肚子的無底洞。這無底洞曾影響了我們整個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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