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化緣

母親是虔誠的佛教徒，她經常整天在寺廟裡，伺候菩薩齋供，給庵廟裡坐庵的齋人燒齋飯。母親燒好齋飯，並不肯與他們同吃，母親說她只是凡人，不能與菩薩面前的齋人一起吃飯。

母親不識字，不能像齋人們一起唸誦經書。只在齋人誦經時，搬了蒲團，跟隨著恭恭敬敬地跪著。齋人們誦經結束，她才肯起來，跪的時間長了，原本腿腳不好的母親，扶著桌子才能慢慢站起來。

寺廟的經濟來源，一是靠前來燒香的香客的佈施捐贈，二是靠老太太們十里八鄉村村寨寨每家每戶化緣的錢物。鄉下小寺廟，前來燒香的人並不多。所以主要還是老太太們的化緣。

寺廟有相當於一個團隊的化緣人，人們叫“化首”。她們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她們相信前世今生，前生做，今生受。相信菩薩會保佑她們的親人幸福安康。

母親，便是其中的一員。

母親一大早便起床燒飯，吃完飯，將多餘的飯打包用碗裝了放在一個繡著“阿彌陀佛”的袋子裡。袋子裡面還放著蛇皮袋，油瓶子，一個小本子一支圓珠筆。袋子像小時候我的書包一般，長長的帶子挎在肩上，袋子背的背後，一晃一晃地拍打著母親的後背。

“化首”們將村村寨寨劃分開來，一人負責某一個或者幾個地方。方便反饋資訊，比如哪天開“會旗”，哪天是哪個菩薩的生日，什麼時候結束，都需要及時通知，人家出了佈施，屆時總是要派人去的，順便拜拜菩薩，聽聽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家鄉，大多數人都信佛，善良，寬厚，熱情。看見母親到了，便要迎出門來，倒上一杯水，請母親坐下，道一聲辛苦。母親便微笑著坐下來，問一些關心的話，比如，家裡人都好吧之類的問候。彼此都相熟，家長裡短，熱情洋溢。

母親雖不識字，但很多時候陪齋人誦經唸佛，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不少淺顯的佛理。與人交流，自然遊刃有餘。

聊得夠了，母親起身告辭，人家便拿出或是幾斤米，幾兩油，幾塊錢。母親便連聲道，菩薩保佑，從布袋裡拿出小本子，讓人家寫了全家人的名字。到了開“會期”的日子，齋人便按照這些名字念出來。

家裡老人們不識字的居多，有時候沒有人會寫。母親便四處找人，央求人家幫幫忙，並且叮囑千萬要寫清楚，不然菩薩會不知道是誰供奉佈施的。

人家便工工整整地把名字寫好，將小本子交還給母親，母親又是念一句阿彌陀佛，菩薩會保佑你的。仔細地看看小本子上的，她並不識得的字，完了小心翼翼地將小本子放進袋子裡。

將佈施的錢物放好，起身出門，人家客客氣氣說，辛苦了。母親便學著齋人雙手合一，念阿彌陀佛。

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佛，都會客客氣氣地迎接母親。有的見到母親到來，便躲躲閃閃，或者乾脆說，不信佛。這時候，母親便會說，不信不要緊的，願意佈施便好，不願意便不願意。

村村寨寨的，好幾十里路。佈施的錢物更是越來越多，壓在母親肩上的東西也越來越沉重。到後來，背不動了，便找一根小棍子挑著。一天走下來，腰痠腿疼，回到家還要將化來的錢物送到庵廟。

寺廟裡的齋人，見母親一瘸一拐地出現，忙出門迎接，接過母親上身的擔子，連聲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母親雖滿身疲憊，臉上卻帶著笑說，為了菩薩，阿彌陀佛。

進的庵廟，母親第一時間去菩薩面前的蒲團上跪下來，默唸，菩薩知道，菩薩保佑我的家人幸福安康。

拜罷方將布袋裡的小本子交給齋人，一一清點核對清楚，方放下心來，又求齋人，一定要在功勞簿上寫下我的名字。

母親，慈祥，善良，寬厚。願菩薩知道，保佑母親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