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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碗磨刀修鞋……走街串巷的師傅都去哪了?她花了8年時間,尋訪上海手藝人

由 解放日報 發表于 娛樂2022-04-27
簡介把它們現在的狀態保留下來我蠻喜歡看師傅做手工活,有些師傅一開始會拒絕採訪拍攝,或是隻顧手上的活,不太和你聊天

皮鞋被雨澆了有點怎麼辦

“如果再給我一點時間,這本書應該可以再完善一些,更好一些。但這個可能是沒有底的。所以,還是交了吧。”

周祺笑道。

周祺,1986年生,上海人,小時候家就住在大光明電影院背後的石庫門。有記憶開始,她的目光所及之處,

多是手工製品:杯套、碗架、板凳、飯罩、菜籃頭

四代同堂的家裡,阿太(曾祖母)總是坐在天井的藤椅裡,教她怎麼稱呼過往的鄰居。樓上樓下來自五湖四海、各行各業的爺叔娘娘伯伯姥姥大媽媽,伴著走廊裡無線電的迴響說著各自的方言。

“師傅”就是有手藝的人,她自小這樣理解。

他們或步行或推著腳踏車,走街串巷,補碗盞、修棕繃、賣晾衣裳架子、削刀磨剪刀人們會隨著“師傅”們的吆喝聲聚攏到一起。

千禧年後,周祺一家搬離弄堂,住進了浦東的新小區。按部就班完成大學學業,進入外企廣告公司就職後,

這個喜歡逛雜貨店的女孩發現,曾經遍佈在馬路邊的雜貨店、那些手作日用品與製作它們的師傅們,悄然從生活中退場。

師傅們去哪裡了?

2012年起,辭職當起自由撰稿人的周祺開始了她的尋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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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祺在“你身邊的上海師傅”展覽現場

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師傅》,是周祺花費8年時間採訪60多位上海師傅所成的一本中英文雙語圖書。

眼下,“你身邊的上海師傅”展覽正在徐匯藝術館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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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周祺怎麼說自己與上海師傅們的故事——

補碗磨刀修鞋……走街串巷的師傅都去哪了?她花了8年時間,尋訪上海手藝人

放不下做了一輩子活的師傅

朱家角放生橋邊原來有一個竹器店,店主朱師傅是我採訪的第一位“上海師傅”。

那是2012年,我在廣告公司上了兩年多班,辭職了。

常常有人說,你辭掉讓人羨慕的外企工作,去郊區尋訪手工藝的師傅,聽上去是不是有一種崇高的使命感?

對我來說,沒有這麼複雜。

我是學平面設計的,但不是很想做平面設計師,反而蠻喜歡寫稿子,大學畢業後就做過一年撰稿人。

家裡人看不下去,一個年輕人,成天不出門,“你去上個班吧”。於是,我入職了那家廣告公司。

同事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外國人,我從他們身上了解、感受到各國不同的文化,他們也想從我這裡知道上海的更多故事。

但我發現,作為一個上海人,我對這座城市的瞭解其實有大塊空白。

我所瞭解的,可能就是我從小住的南京路一帶很小的一塊地方。甚至是在辭職之後,我才第一次去了崇明島。這個發現對我的衝擊蠻大,那些老外同事甚至比我還了解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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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參觀者在“你身邊的上海師傅”展覽好奇打量如今已不多見的用具

做撰稿人期間,我認識了上海風景工作室的姜慶共老師。當時是為北京一份雜誌做一個上海的專題,十幾位採訪物件都挺順利,只有姜老師拒絕了我。越是這樣,我越想採訪到他。一次次磨,終於漸漸熟了起來。朱師傅就是姜老師介紹的,說朱家角那兒有家店,可以去看看。

到那兒以後才想起來,我來過這個地方。我外婆是朱家角本地人,小時候有一年暑假,我就住在這裡。

朱師傅年輕時身體不好,不能做農活,想要學點手藝,就跟著竹器師傅學編竹器。在師傅邊上看,和師傅一起編,學了三個下午,就算出師了。

賣籃子的時候,大家的攤子都搬在一起,可以互相看到各自做的籃子,再從別人那裡討教不同的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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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金林師傅,朱家角

以前買籃子的大多是本地人,家家戶戶都要用的,每戶還不止一個籃子。

朱師傅一般當天做,當天就賣光了,這樣可以維持基本生活。

過去,本地人家結婚還有一個傳統,就是要在籃子裡裝香菸、一條魚、一隻雞,放滿兩個籃子,外面包一層紅紙,這樣就可以去娶親了。還有裝飯的籃子,就是把燒熟的米飯,直接放在籃子裡儲存,蓋子一蓋,冬天不放冰箱也不會壞。

現在,買籃子的人少了,基本是遊客,買一個回去只能裝飾一下,沒什麼用。

朱師傅發了兩次腦梗進了醫院,回來發現妻子把竹編扔了,店也關了。

這兩年,朱師傅身體稍微好一點,閒不下來,又開始做竹編。不過,不開店了。經營這件事的壓力有些大,精力達不到,基本上是“解厭氣”。不光朱師傅,很多師傅都是這樣的情況。不是為了掙錢,只是做了一輩子,手裡停不下來。

採訪這麼多師傅,讓我印象比較深的有一點,師傅們都挺實惠的,他們對生活沒有太多抱怨。

不像我們年輕人,會抱怨加班,對生活總有些不滿意。

師傅們的心態是順其自然的,即便這門手藝沒人再做,他們也不會覺得太可惜。

這和我的感覺非常不一樣,我每次尋訪到這些師傅,總是覺得他們做的東西這麼好。就這麼消失了,蠻遺憾的。跟師傅們接觸多了,慢慢也在調整心態。所以,我現在所做的就是以記錄為主,希望在有限的能力範圍之內,把這些角落裡不太被人關注的師傅,展現在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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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衝擊是生活方式的變化

什麼是“師傅”?在我的腦海裡,就是有一門手藝的人。

小時候,我和阿太兩個人待在家裡的時間最長,我們一老一小,沒有生產力嘛。阿太坐在天井裡,告訴我怎麼稱呼那些鄰居,

有醫生、老師,也有皮鞋匠,凡是不知道怎麼叫的,叫“師傅”一般準沒錯。

不一定是做出了精美的手工藝,彈棉花的也是師傅,我採訪過一個精補的阿姨,修補羊毛大衣這些物什的。

不一定是創造出了什麼,就是用手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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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不難打交道,一開始,他們會有點奇怪,一個年輕人不上班,好像遊手好閒一般,成天在田埂上晃盪,拍照、找人聊天。他們往往會這麼說服自己,“這個年輕人在寫論文”。

去了幾次熟悉以後,就慢慢放下成見。阿婆阿公們很好相處,還會幫我介紹其他師傅。

比如做篾席的丁師傅,就是我到處去找做蒲鞋的師傅的時候遇上的。村裡人說,那兒有位編席子的師傅,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一次上門,丁師傅不在家,門口有他的聯絡方式。老早,篾席都是人家買了竹頭,去人家家裡做,一套傢什帶著到處跑。現在一般都是訂做,要麼上門買。

打篾席的竹頭是黃苦竹,安吉買來的。冬天買來,就要開(砍)好。丁師傅說,老早活多的時候,過年初一就編了,不然來不及。現在一般4月開始。

打一條席子,從竹子破篾開始,要80個小時,每天早上7點鐘做到夜裡6點鐘。四五根竹子可以打一條篾席,大概要700根長的篾。開竹、拉篾、刮篾、編、鎖口,鎖好口篾可以捲起來,放在乾燥通風的地方儲存。

用之前開水澆一澆,用開水泡過後,要在陰頭裡晾乾,以後用起來韌性足,就不容易斷了,睡50年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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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維昌師傅,楓涇鎮

篾席要鋪硬板床,就是棕繃。我在市區碰到一個江西的師傅,他說北方不太適合用棕繃,因為它要吸收水分。

棕繃很透氣,鬆了之後,師傅可以幫你修,把它繃緊之後,又可以用很久。

這種工藝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奢侈品,單獨做一個棕繃床,不比外面買一張席夢思便宜。至於席子,現在大家睡空調間,席子可能也慢慢用不上了。我自己買了一張篾席,不便宜。主要是人工的問題,以前有五六個徒弟幫師傅一起幹,流程省力一點。現在,他自己一個人,每年也就做十幾條。

師傅們做這些東西,要按照工時來計算的。不像上班,每個月可以領工資。更主要的還是需求問題,就像開餐廳,每天要有人流,才開得下去。

你說網際網路能不能幫助師傅們?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師傅們所做的基本不是快消品,不能像電商那樣7天無理由退貨,也不能保證物流過程中不會損壞。

當然,更大的衝擊是生活方式的變化。現在新裝修的房子,基本是西式的,適合以前石庫門的生活用具,沒有用武之地了。

對比日本,一般家庭在裝修時,只要有一個角落的空間,就會佈置一個和室,可能會有供龕和與之相配的一些手工制傳統用具。做這些物品的師傅,就會一代代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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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的手藝基本是日用品,我採訪的60多位師傅裡,

可能只有一樣在日常生活中完全用不到了,就是蒲鞋。

蒲鞋是冬天用來保暖的,裡面有草,更多材料是蘆花。蘆葦的花,半開不開的時候,像棉絮一樣,把它編在草鞋裡,編到保暖鞋一樣的高度,看上去就像現代的保暖鞋。

在郊區跑的時候,我經常聽到這個詞,但從來沒看到過實物,好不容易找到浦東泥城,那裡有一位草編師傅會做蒲鞋。看師傅編鞋子的時候,我覺得很神奇,這鞋子肉眼看就已經很保暖了。但因為有了更好的材質、更便捷的生產線,做出來的蒲鞋只是展示,掛在牆上做裝飾,已經失去生活中使用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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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金生師傅,泥城鎮

人們的生活方式越來越趨向便捷簡單,這是理所當然的。

把它們現在的狀態保留下來

我蠻喜歡看師傅做手工活,有些師傅一開始會拒絕採訪拍攝,或是隻顧手上的活,不太和你聊天。

我就在旁邊看,給師傅畫一個速寫,更仔細地觀察師傅的工作狀態。

書裡很多速寫圖,是這麼來的。一來二去,師傅們也會慢慢開啟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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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師傅》裡的手繪圖

看多了會不會想拜師?師傅們應該不會收我,嫌我的手笨,做這些的基本上是童子功,十幾歲就開始學藝了。

當然,他們也會說,大學生肯定比我們聰明,學起來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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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祺尋訪師傅們

過去學手藝是為了謀生,為了工作,能有一技之長。現在,十幾歲的孩子都在上學,不太可能也沒必要拜師學手藝。

我從小對手藝人挺有感情,爺爺是裁縫,做西裝的,從寧波來上海。我沒見過爺爺,他在我爸爸小時候就過世了。和師傅們交流,有一種瞭解自己爺爺的感覺。我爸爸的手也很巧,小時候要做船模之類的手工,都是爸爸幫我搞定的。家裡的茶几也是爸爸自己做的。媽媽更不用說,褲子摔破了或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找媽媽。好像上一代人都是自帶手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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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師傅”好像漸漸退場。

以前問路,會叫“師傅”,可能“師傅”就是能在某一方面給你一點指導的人。現在的教學體系更模組化、系統化。

很多師傅說,自己不會再帶徒弟了。

在上海風景工作室,我和姜老師的關係有點像師徒。工作室其實就我們兩個人,一般都是各做各的。他不會手把手教我,但願意讓我看他工作。過去師父帶徒弟,常常也是師父做,徒弟在一邊看,慢慢自己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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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在“你身邊的上海師傅”展覽上體驗

我把去郊區尋訪師傅們當作“郊遊”,但“郊遊”沒收入,平時也會接一些平面設計的工作。可能也是受師傅們的影響,工作室不會制定很大的目標,計劃要出多少活。去找師傅們也沒有多少目的性,就是希望和他們交朋友,瞭解他們在做什麼。

之前我們出過一本書叫《上海雜貨鋪》,小到幾塊錢的玻璃彈珠、掏耳勺、八腳架、竹蜻蜓,再到十幾塊錢的節約領、丫叉頭、哨子、藤拍、竹殼熱水瓶、算盤……那本書是以物件為線索串聯的。這本《上海師傅》想留下更多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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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邊的上海師傅”展覽上的展品

無論是書還是展覽,就是把師傅和他們的手藝記錄下來,分享他們的經歷與想法。我不知道這本書會對誰有用,但期待它可以成為溝通交流的平臺。未來會發展出什麼功能,是開放給讀者想象的。

像量米的升籮,有不同大小。我給一些朋友看過,有人說,這不是盤子嗎?

不同的人,或許會找到這些物品不同的使用方式,而我所做的就是把它們現在的狀態保留下來。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原創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作者:施晨露

微信編輯:胡雨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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