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草灌喬 為應對“三重壓力”貢獻經驗

「本文來源：南方日報」

●葉潔純

中國製造，如何長久繁榮？

即將走過的2021年裡，佛山給中國製造留下了一個關鍵詞：草灌喬。

11月，在2021年佛山企業家大會上，北京大學教授周其仁以自然界的草灌喬，類比製造業的發展生態，提出製造業如何長久繁榮的命題。

近日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中國經濟發展正面臨“三重壓力”，即需求收縮、供給衝擊和預期轉弱。在新的形勢下，佛山的“草灌喬”為如何應對“三重壓力”，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考。

研究製造業的“草灌喬”，背後是研究地方製造業的發展韌性以及如何基業長青。而佛山製造的“草灌喬”，正是製造業生態系統的典型。

一個優秀的企業是持續性的勝利者，而一座有競爭力的城市一定是持續性的發展樣本。在“三重壓力”之下，佛山能否不斷迭代進化自己的“草灌喬”，將決定著佛山能否在新的發展時期，再次為中國製造業挺身而出。

尋“草”啟示錄

理解中國製造，佛山是一個好樣本。在很多時期，人們都能透過佛山，看到中國製造真實的一面。

今年，崇尚真實世界經濟學的周其仁連續第四年來到佛山調研。相比前面三年集中研究佛山的龍頭企業，今年周其仁在佛山的調研可謂越看越“底層”，主要調研的是小草型企業，即小微企業。

越看越底層，是為了越看越深。

小微企業是佛山製造業真正的底盤。儘管人們一提到佛山製造，首先想到的是美的、海天、聯塑等知名企業，但實際上，在佛山工業企業中，真正佔大頭的是中小微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

中小微企業數量在佛山企業中佔比超過99%。目前，佛山規上企業為8000多家，而全市企業總量是40多萬家。在佛山龐大的企業堆頭中，規下企業等微型企業才是真正的主角。

周其仁看待佛山製造的視角，也是看待中國製造的視角。這樣的調研，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啟發：地方發展一定要有“底盤思維”。

個體難免有生死，但整體一定是穩定的，這是一個能持久發展的經濟體最大的特點。而底盤穩不穩，往往對系統的穩定性有著重要的影響作用。

這就好比在任何危機面前，一家龍頭企業如果成功化解了，這對一座城市來說，一定是加分。但是如果一批小草型企業成功化解了，這已經是一座城市的勝利。因為只要底盤穩了，佛山的經濟發展一定能穩。

當然，一個地方不能光有“草”。周其仁因此提出了“草灌喬”的理念。

所謂草灌喬，是指在大自然正常的生態中，是先長出草、再到灌木、再到喬木，最終形成草、灌、喬的生態結構。產業的生態也一樣，既有像喬木型的大企業、也要有灌木型的中型企業，以及小草型的小微型企業。

經濟系統也是一種生態系統，而佛山製造本身就是一個“草灌喬”的典型生態。

拜自然為師

佛山製造更是經濟生態學的樣本。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裡德曼曾寫到，在40億年的發展歷程中，大自然經歷了各種的意外，包括氣候的變遷、小行星的撞擊。但她有辦法熬過最艱難的時光，也能在最好的時候保持繁榮。

在做到不斷適應新變化，增強自身發展韌性上，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可以說，今天我們看到的每一個生態系統，都是大自然解決了一組問題後的答案。

正如佛山製造取得今時今日的江湖地位，是不同產業生態進化到今天的成果。可以說，每一類佛山產業的生態特點，都是支撐佛山產業崛起、締造發展韌性的經驗戰法。這樣的佛山戰法，歸納起來有三類：

第一種是“大樹底下能長草”。佛山順德區的北滘家電產業叢集最為典型。北滘家電產業叢集作為千億產業，光產值就佔到全國家電總產值的10%。這一叢集的故事，就是美的這樣的世界500強巨頭型企業，如何與北滘眾多中小型家電企業共生共榮的故事。

在美的這棵“大樹”下，北滘家電還走出了像德爾瑪、敏卓電機等一大批後起之秀，這正是一個草灌喬各類企業並駕齊驅，共同成長的樣本。

第二種是草根力量成就的冠軍叢集。不是每個生態中都一定會有喬木，即使只有草和灌，只要草和灌足夠強，同樣能造就健康的產業生態。例如張槎針織、大瀝鋁型材、丹灶五金叢集。當中雖然沒有巨鱷型的企業，但螞蟻軍團也能撼動大象，一群生命力頑強的“草”與“灌”，讓佛山走出了一批產值第一的叢集經濟。

第三種是招商引資而來的新叢集。在一個生態中，第一棵植物既可以自我生髮，也可以“平移”過來。類似高明、三水等佛山後發區域的先進製造業產業叢集，就是一個“增量”產業。在這個生態中，企業幾乎都是經過篩選，透過招商引資後再積聚成的企業群落。這也是實現“從0到1”培育新經濟的重要方法論，比如佛山南海區的氫能產業。

佛山不同的產業生態結果，本身就是一種成果。這是佛山在上一輪經濟發展中，不同企業群落在不斷適應外部環境後所形成的，一種能夠確保系統穩定性的依存關係。

企業群落之間的依存關係，也是佛山製造過去能夠抵禦不同考驗，超越週期的韌性所在。

射箭與畫靶

當“三重壓力”來臨時，佛山製造需要是迭代生態系統。

無論怎樣一種壓力，對於企業來說這都具有不確定性。應對外界的不確定性，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斷自我進化，透過練平常功夫，鍛造隨時應對不確定性的能力。

對一座城市而言，進化論是唯一可靠的成功學。而佛山製造的“草灌喬”要迭代，要從“種草”開始。

“種草”是改造底層生態的重要方法論。周其仁說，“草灌喬”的概念最初源自西部開發時的教訓。為了解決當地沙漠化的問題，就要種植綠色植物。但是引種了很多大樹後，都活不下來。

後來他們總結經驗發現，由於土壤中涵養的水分太少，如果一下子種大樹，難以存活，所以一定要從“種草”開始。

這恰恰是當下不少政府在培育地方經濟中的盲點。放眼全國，各大工業城市包括佛山，最不缺乏培育各種大企業的政策，但是鮮少看到有地方專門出臺政策培育強勁的小草型企業，特別是關注規下企業。

地方政府如果只關注培育大企業，這便是單一的“堆頭思維”，還不是生態思維。

一個地方能不能培育出大企業，可謂“可遇不可求”。更何況一方面大企業的多寡，並不一定直接影響地區生產力，比如以中小企業著稱的德國；另一方面，“大”並不等於“強”，企業體量大小與其競爭力強弱，並非簡單的正相關關係。

進化的力量，是要用海量的“物競”來應對複雜的“天擇”。正如周其仁所說，如果一個地方的企業群落不夠“厚”，大企業被打趴後，後面沒有小草型企業、灌木型企業頂上，這個地方就會倒下。

企業群落的厚度，是保證地區經濟長久繁榮的重要底蘊。這樣的厚度，需要有一批小草、一批灌木共同組成。每一棵大樹，都要從一棵小草開始，種下一刻小草，本身就是埋下一顆孕育大樹的種子。

小草種類很多，佛山必須種下一批“尖毛草”。“尖毛草”是指非洲一種草，平日裡6個月才能長一寸高，但是雨季一來，馬上就能長到2米。

這種具有強勁生命力、能隨時搶抓機會成長，甚至未來可能長成灌木、喬木的小草，就是佛山最需要大力孕育，能夠幫助佛山再次更新生態邏輯的希望所在。

佛山需要有一批“種草”的耐心人，更需要有一批經濟生態的戰略規劃者。這是從堆頭思維走向生態思維的轉變需要，也是佛山能否為中國應對“三重壓力”貢獻經驗的關鍵。

佛山還要釐清如何“種”的問題，這涉及兩種工作方法。一般情況下，地方抓經濟工作分兩種模式：一種是先“畫靶”再“射箭”，即先規劃再招商；一種是先“射箭”再“畫靶”，即圍繞高成長性企業來規劃做大。

先“射箭”再“畫靶”，是佛山需要著重關注的一種工作理念。它意味著把企業作為政府學習的物件，先去觀察哪些地方已經長出“好草”，再把它圈起來，作為指導地方規劃發展的方向。

因為能締造系統韌性的“草”，本身一定是有旺盛生命力的企業。此時，政府要做的不是去發明，而是去發現。

適者生存。這也是大自然教給我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