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藥的毒販

都市快報訊 他不同於其他毒販，他的貨不是海洛因也不是冰毒，他手上的貨，是我們生活中的常用藥。

今天是第三十四個國際禁毒日，禁毒日前夕，記者在溫嶺市看守所與一名特殊的毒販王添（化名）面對面。

上癮：一次吃了20多顆後抽搐

隔著鐵欄，30歲的王添從眼鏡片後投來的眼光裡，有世故，也透著毒販的特點：狡詐，敏感。毒販們總是能察覺風吹草動，在危險逼近之前離開。

他身上有著癮君子因為長期吸毒導致的後遺症，比如他說話的時候，兩隻腳會不由自主地抖著，“我控制不住自己”。

見到他時，一審判決剛下來，他被判六年零七個月。

去年7月9日下午4點，溫嶺大溪鎮高田小學附近，王添正和人在交易，警方抓獲了他和從江西趕來買貨的一對夫妻， 查獲了400多瓶複方磷酸可待因糖漿、溶液，夫妻倆還帶著年幼的女兒。

這次被抓，距離上次放出來，剛過一年。2018年，王添曾在深圳被抓。

王添家在臺州海邊。父親在他5歲時出去捕魚，一去不回，從此下落不明。

家裡還有個姐姐， 比王添大3歲，家裡失去了壯勞力的支撐，全家靠母親打工掙錢。

到了十三四歲，他輟學不再讀書，跟人去酒吧、迪吧玩，在那認識了一些朋友。

有一次，他在迪吧，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走過來，給了他一顆藥片，“說可以讓我興奮。”

混著酒，吞下後，感覺“輕鬆多了，做什麼都很開心”，小夥告訴他，“藥店就有得賣”，他記住了這個藥品名字：鹽酸曲馬多。

到了第二天，他想再試試這種感覺，去了藥店，“藥品說明書上寫著：治療癌症晚期疼痛症狀”，當時這類藥物還沒被列入管控藥品，藥房的人給了他一盒，“10元一盒，有10粒”。

這類藥物，為合成的可待因類似物，作用強度為嗎啡1/10-1/8，“一開始，我吃一顆，到後來吃兩顆”，這已是上癮的訊號，但他還在逐漸加量，後來，“吃10顆也找不到當時那種輕鬆的感覺”。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如果不吃，就感覺全身沒力氣，流冷汗，像癱瘓一樣”。有一次，他一次吃了20多顆，昏了過去，“渾身抽搐，吐白沫”，一個朋友把他送到了醫院，醫院給他洗了胃。

那一年他19歲，算起來已有五六年的成癮史了。

毒販：最多一個月賺10萬元

他開始涉足賣毒品這行。曲馬多被列入管控藥物後，藥店買不到了，“一顆難求”，在網上他找到了悄悄賣貨的QQ群，看到了“商機”，“我跟他們進貨，就是沒牌子的那種，一盒5元左右，再二三十元一盒賣出去”。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另外一種“商機”：止咳藥水，“有人問我要不要‘大力’”。

“大力、致君（聯邦）、奧亭賣得貴一點”，他發現，這類止咳藥利潤更高，三十元批發進來，可以賣到六十元一瓶。

這類藥水，當時沒被列入管控藥物，去醫院、診所都可以配到，賣得好的話，“一個月可以賺10萬元左右”。

2018年9月，王添在深圳出貨時，被抓，被判有期徒刑10個月。

他回到溫嶺，曾想過改變自己，觸動他的是奶奶的去世。

老人從小疼他，因為尿毒症去世，說起奶奶，他低頭，摸著額頭，再抬頭時，眼睛冒出淚光，“來不及送她”。

另外，媽媽得了癌症，連續動了三次手術，“我覺得我很失敗，賺錢賺不到，家裡也幫不上”。

他在外地找了份工作，一個月五六千元工資，但又覺得不夠花，有天有人來問他，有沒有貨，他又回到了老路。

這次他還找了發小朱剛（化名）一起做。

2019年底開始，王添負責聯絡上家進貨、聯絡下家出貨，朱剛專門負責發貨給下家。他很快又找到了渠道，上家遍佈很多地方，有湖州、溫州以及重慶、天津、山東等地，有時候，他們直接去上家所在地交易，有時透過物流，也會透過線上平臺……

“快遞公司不查嗎？”我問他。

“前面一兩次，快遞員會現場拆封檢驗包裹，我們就在裡面放了生活用品，後來，快遞員也不檢驗了”， 就這樣，到被抓，他向上家進貨的金額高達66萬餘元。

吃藥的都是什麼人？

“20歲左右的，也有30多歲的”，王添說，以前因為便宜，青少年也有。

去年現場被抓的江西下家阿珠，20多歲，她是帶著丈夫一起來買貨，丈夫長期喝，家裡已貧困潦倒，這次買藥的錢，是她騙公婆“說去溫嶺進點面膜來賣”，從老人手中拿來的。

隨著管控力度加大，可待因成分的糖漿在市面上價格水漲船高，60毫升的糖漿藥最高時要賣到250元一瓶。

阿珠當時買了100瓶，她說，覺得價格便宜本來打算多進一點，一部分給丈夫喝，再把多出來的拿去賣。

上家還有診所醫生。“他們批發來的價格更便宜，120毫升的12元，60毫升的6-7元”，王添的上家中，還發現了診所醫生、醫藥代表等。

這次被抓的李飛（化名）以前開過小診所，他說，因沒有醫師證，後來沒開診所了。而王添的另外一個進貨渠道是從醫藥代表趙強（化名）那拿到的。

趙強35歲，安徽人，大專文化，曾是醫藥代表，他說，這些可待因口服液是他向當地診所收購的。這些診所可以向醫藥公司訂購可待因口服液，他和診所說好後，診所就會向醫藥公司採購。

這種藥能戒斷嗎？

“吃了這麼多年，我性格變了，變得很暴躁，疑心病也很重，經常罵人，總覺得有人要害自己……”王添搖著頭說。

他總是不自覺地抖動身體，“我以前很開朗，現在不愛說話，大家都說我變了”，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不斷顫抖著。

“不要看是藥物，長期過量服用其實像吸食冰毒一樣，對人的大腦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溫嶺市公安局禁毒大隊民警王警官說。

王添也不是沒想戒過，“我戒過兩三次”，2015年，他幾乎快成功了 ，但後來還是沒熬住，復吸。

經抽樣鑑定，被扣押的部分複方磷酸可待因糖漿、口服溶液中可待因的含量為 0。74mg/ml 至 1。47mg/ml，有的含量更高。

根據非法藥物折算表，1克可待因可折算為0。02克海洛因。1克嗎啡等於0。5克海洛因，1克阿片等於0。05克海洛因。刑法規定，毒品是指鴉片、海洛因、甲基苯丙胺（冰毒）、嗎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國家規定管制的其他能夠使人形成癮癖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

因此，非法販賣含有可待因成分的止咳藥水，構成販賣毒品罪。

這種藥在醫院可以隨便配嗎？

王添這次販賣的是複方磷酸可待因口服液和複方磷酸可待因糖漿，止咳水還可以在醫院配到嗎？

2015年，“可待因”被列入第二類精神藥品。此外，對曲馬多管控，今年3月3日，國家藥監局釋出關於修訂曲馬多注射劑和單方口服劑說明書的公告。其中曲馬多單方口服劑說明書增加警示語包括：使用曲馬多的患者，可能發生成癮、濫用和誤用的風險，嚴重者可致用藥過量和死亡。

記者在杭州市區幾家藥店走訪詢問，都說可待因藥屬於處方藥，不能隨便購買，服務員告訴記者，“有一年多時間不能買了”。

溫嶺市中醫院藥劑科江鑫科長也說，現在當地醫院、鄉鎮衛生院、藥房已極少出售。在醫院，如要配這類藥水，醫生一般按片劑會開3天的量，液體會開7天的量，也就是大約30毫升一瓶的糖漿。

那麼如果病人自述病情重，可以要求加量開嗎？“不行，醫生要多開，也開不出”，比如醫生開處方時，想在電腦上寫片劑10顆，“打不出10這個數字，只能打9這個數字，也就是3天的量。”

另外，在藥劑房，可待因成分的藥物現在都進保險櫃了，裝有監控，24小時盯著，每天實時盤點，如果少了，馬上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