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媒：今年最嚇人的恐怖電影

某種程度而言，《靈媒》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羅弘軫作品，是恐怖電影《哭聲》的延續。

儘管從韓國到泰國，環境、人物、故事都變了，但主題、基調甚至悲觀的態度，都與《哭聲》別無二致。

兩片皆以本土薩滿（靈媒）的視角，審視和對抗無端發生的詭異變故，背景是外來文化強勢入侵帶來的信仰喪失，本土神靈法力下降，再無法庇護邪惡入侵。

比較純劇情片的《哭聲》，《靈媒》多了一層偽紀錄片的包裝（當然作為偽紀錄執行得並不太好，很多鏡頭和敘事邏輯存在問題），試圖讓故事更加擬真於現實。大量空鏡的使用，人物訪談的穿插，監視鏡頭的使用，在敘述一起泰國鄉村中邪事件的同時，也構建了一個靈媒家族的生活場景，奇談中有日常，日常裡又加入了兇猛恐怖的調料，更加滋味十足。

我很喜歡這種來自鄉間民俗的怪談敘事，它自有一種別樣張揚的生命力和真實感，往往不需要過多渲染，便能夠催生恐怖，引發內心的驚慌。雖然各國皆有自己的國情、歷史及文化，但鄉野的鬼怪傳說，卻往往有其共通所在。落後，意味著現代觀念還沒有完全接管蠻荒，人心觀念裡，依然有怪力亂神與魑魅魍魎滋長的空間。

《靈媒》好就好在這根植本土的親近感，離奇但不刻奇，是根植於市井，生活裡無數微小的怪異所共同編織而成的恐怖，是潛移默化的嬗變與異化，讓生活扭曲和變型，最後失控。

電影長達130分鐘，但整個過程毫不拖沓，前半段沉穩剋制，卻並不沉悶拖沓，資訊量巨大，也不刻意賣弄技巧，賣弄驚嚇，只用細節呈現悄無聲息發生的古怪，比如女兒反常地暴躁，衣櫃中的驅邪之物，家中親人各種不幸的遭遇，恐怖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緩慢增長的。

爆發來自電影后半段，真正進入所謂“恐怖片”時間，各種恐怖片的手段都用上了，這是泰國導演班莊·比辛達拿剛所拿手的，典型的商業型別片的表達方式。但我覺得這所謂“爆發”恰恰成為了電影的敗筆，因為過於想要表現恐怖而破壞了此前營造的良好節奏，大而無當，猛過了頭，反而虎頭蛇尾。

太多“表現向”畫面，離奇誇張的場景層出不窮，甚至也不能免俗地用了“jump scare”，最後的高潮驅魔戲無論是長度還是力度都堪稱分量十足，但整體看，不過是過分地追求和賣弄商業的“恐怖感”。

孜孜不倦地疊加驚悚，也明顯打亂了全片節奏，比如驅魔前幾日連篇累牘的監控鏡頭，效果是有，但過於細碎和反覆，純效果導向，並沒太大資訊量。技巧上對“嚇人”的廉價販賣，讓羅弘軫的電影生生一下被拉到了《昆池巖》《鬼影實錄》的水準。以至於最後非常俗氣的站樁式手持拍攝的畫面，被人嘲諷變成血腥“喪屍片”，情趣全無。

這樣的頭重腳輕確實讓一部本可能成為經典的恐怖電影被生生降格，最後變成一部觀感尚可的嚇人電影。這樣的結果對於嚮往高階恐怖片的影迷而言確實是一種遺憾，《靈媒》後半段式的兇猛嚇人場景，無論好萊塢、日本、韓國還是東南亞，都可以成千上萬地批次打包生產，唯有那些被細心雕琢的，欲語還休的，細思極恐的，以及收斂而平實的表演和敘事，才是這部電影真正華彩與寶貴的部分。

《靈媒》的可貴，在於作為一部靈異電影，它並不僅僅一味傳遞恐怖，而是發起了更大的創作野心，在電影呈現的故事之外，有無盡咀嚼和解讀的空間，故事的來龍去脈，神秘之下模稜兩可的真相，以及再次讓人冷汗直流的結局，羅弘軫對於母體文化逐漸湮滅的悲觀，決定了這部電影最後的態度。

在羅弘軫電影的觀念中，以地方“薩滿”為代表的本土信仰，被基督教這樣的裹挾著強勢文明的大宗教衝擊與取代，舊有的本地神明失去信眾，也失去法力，再無庇護信徒的力量，而邪惡卻一刻也不曾遠離過，甚至因為人類的自私自利變得更加容易入侵和作祟。連靈媒本身亦無法秉持對神的堅定信仰，難免在邪惡面前潰不成軍，一切自“功利”開始，以“不信”終，缺乏崇拜與祭祀的神主被斬落頭顱。

《靈媒》裡充滿了文學性的表達，與對信仰的思辨，它原本可以發起更加深刻的探索，但最後卻依然無法抑制地走向了商業與流俗，觀眾們在前一個小時對電影甘之如飴，卻在後來只能被強擰著看到又一部不算怎麼高階的二流嚇人電影，不是不好看，只是覺得略微失望，或者說有些惋惜。

另外我想起幾年前那部差點走上大銀幕的國產電影《中邪》，中國的鄉土同樣有豐沃的土壤可以創作和敘述類似的故事，但卻礙於某些原因無法實現，更別提對宗教、信仰的思考和批判，連電影名裡的“摩西”二字都要換掉。所以我無法拒絕《靈媒》，骨子裡也無法對它過於吹毛求疵，實現到目前這個程度，遺憾當然不少，但《靈媒》依然稱得上好看，且值得一看再看。

關於電影裡的一些爭議情節的觀點

1、附身在敏身上的到底是什麼？

是無數惡靈的集合，包括小孩惡靈、野獸惡靈、邪淫惡靈、被火燒死的怨靈等，敏有通靈家族的基因，又揹負被詛咒的血脈，加上她拒絕“巴揚神”的附身，讓她的身體成為了各種惡靈聚集的母體。用電影的臺詞說，就是“她像一輛插著鑰匙的汽車，任誰都可以開走”。

2、巴揚神是什麼？是善是惡？

巴揚神是當地的本土神，類似土地神，或者是像雲南白族的本主神，片中當地信萬物有靈，所以神靈眾多，各種型別都有，巴揚神算是一個小神。關於善惡，我覺得首先巴揚神是善神，因為他已經庇佑了尼姆這個家族幾代人，不太可能是邪神。另外，敏此前的噩夢中，與一個兇惡男子爭鬥進而被砍下頭的，正是巴揚神，他在警示敏，也象徵著他無法再庇佑敏。至於最後附身在“靈媒”姐姐身上的那個詭異的靈體，理解應該不是真正的巴揚神，而是姐姐病急亂投醫以為是巴揚神，比如倒插香，以及後來信徒的詭異舉動，都是證明。

3、尼姆為什麼“神隱”？

從結局看，“神隱”（死於睡夢中）是全片最幸福的結局，這也可以看作是法力漸失的巴揚神對靈媒最後的庇護。善良的尼姆有電影中最好的結局（相對而言）。

4、驅魔為什麼失敗？

因為信仰的崩潰，尼姆因為被告知真相，得知自己並不是被選中的靈媒（是姐姐刻意設計的結果），內心的信仰逐漸動搖，也影響到了巴揚神的法力。

5、為什麼最後法師的信徒們“喪屍”化？

是被狗或其它野獸靈魂附身，故事的設計是所有生物（包括植物都有靈），而敏一家是做狗肉生意的，所以會招惹很多狗靈。最後這些惡靈向敏臣服的畫面也應證了狗的習性。

6、為何是敏被附身？

如問題1，首先是敏身份的特殊性，既有母系靈媒的血脈，也有父系的詛咒血脈，母系血脈讓她如敏感體質，極易被附身，父系的詛咒又讓她招惹來大量邪靈，加上她拒絕巴揚神的行為，以及母親的胡亂應對，讓她被各種惡靈侵入。敏的母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沒有任何信仰，極度自私，最後慘遭報應。

7、最後驅魔的法師是誰？

另一個本土神的靈媒，香火比巴揚神略旺一些，因此信眾也更多，但是力量還是無法與邪靈抗衡。

8、敏與哥哥的關係？

或許有不倫行為，至少哥哥單方面是喜歡妹妹的，所以才會不堪重負自殺。而尼姆被矇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