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日記》：祖母的筆端，流淌著法國式“女性的奧秘”的悲情

這是一部法國小成本女性電影。導演朱莉·洛普-庫瓦，影片講述一個家庭的秘密被逐漸揭開的故事。

一家三代女性人物是：祖母路易斯（瑪麗-喬西·克羅茲 飾）、第二代瑪汀（凱瑟琳·德納芙 飾）、第三代奧黛麗（瑪麗娜·漢斯 飾）。

一次偶然中，在外公的老房子裡，奧黛麗發現了祖母路易斯的日記本，這個女人曾經拋棄了家庭不知所蹤。和母親馬汀（一起，奧黛麗開始透過日記拼湊一段遺失了歷史，在此過程中，一個隱藏在家族中的秘密逐漸浮出了水面。

一家祖孫三代女性：中間為祖母路易斯、左邊為母親瑪汀、右邊為第三代奧黛麗

70後的奧黛麗獨自一人在加拿大工作，一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感覺心中煩亂，不知該如何處理，於是，索性放下一切，回到故鄉法國臨海小鎮的家中。

因為心中有事，她不想跟父母住一起，便跟母親要了不遠處祖屋的鑰匙，一個人住了進去。

看到祖屋的廚房居然跟記憶中一模一樣，奧黛麗決定對廚房設施做一番改造，於是去電器商場買來一套自動洗碗機。

在搬移舊碗櫥時，奧黛麗發現碗櫥與牆面間有一本日記本，開啟一看，原來是祖母路易斯在50年代的日記。路易斯在日記中，不僅記下了許多私房菜的菜譜，還寫下了個人隱秘的情感。

奧黛麗買了洗碗機

在舊碗櫥與牆壁的夾縫中，發現日記本

這是祖母路易斯的日記本

我很早就看過這部小成本電影，當時對影片的理解很表面化，認為無非是對家庭、婚姻、親情、母女、代溝等話題的混搭表現。直到我讀了美國作家貝蒂。弗裡丹的紀實體裁作品《女性的奧秘》，我才意識到，自己膚淺得很。

其實，開啟這部電影的最佳“姿勢”是站在歷史長河中，來回顧女性解放運動；以及從不同時代的女人生存狀態，來觀察女性解放運動的成果。

現在，我們就來分析影片《秘密日記》中，祖孫三代女人所面臨的女性困惑。

祖孫三代生活過的海邊小鎮

01

《女性的奧秘》揭示，婦女運動曾經有過退步

所謂“女性的奧秘”是指社會渲染的、與婦女現實生活不符的安逸、舒適的“幸福家庭主婦形象”。

在美國，

貝蒂。弗裡丹在《女性的奧秘》中態度鮮明地反對這個陰謀。她痛心疾首地指出，二戰以後的15年間，以所謂的“幸福家庭主婦形象”，全美上下以“女性的奧秘”為指導，電視廣播報刊全力以赴塑造起一個個快樂滿足的家庭婦女形象，在當時美國各種報刊、廣播電視、社會輿論的影響下，新一代女性對於前輩們為之終生奮鬥贏得的權利，已經不屑一顧。

幸福家庭主婦的“女性奧秘”，使得千百萬青春少女嚮往和效仿，女孩子們早婚早育普遍存在，婦女讀書的目的就是為了嫁人和日後成為更好的家庭主婦，一旦找到如意郎君，便不惜中途輟學。甚至連繼續深造的獎學金都不敢要，因為害怕失去女性特徵。

然而，“‘幸福家庭主婦’是否真正幸福呢？”

《女性的奧秘》 作者 貝蒂。弗裡丹

《女性的奧秘》中有一段話，觸目驚心：“當她在鋪床時、買日用品時、配沙發套時、同孩子一塊吃著花生醬三明治時、開車送他們參加童子軍活動時、夜間躺在丈夫身旁時，她甚至害怕默默地詢問自己：‘難道這就是一切？’”社會價值的缺失導致了精神上的痛苦，並消損了家庭婦女的健康，50年代美國醫務界注意到家庭婦女就診人數增加，患有頭痛、失眠、精神壓抑和神經衰弱等症狀的家庭婦女比單身婦女多，醫務界把年輕家庭婦女中常出現的難以診斷的症狀，如出血泡、周身不適、神經質、疲憊感等稱為“家庭主婦綜合症”。

貝蒂.弗裡丹的結論是，二、三十年代的婦女是朝氣蓬勃的，反觀戰後，婦女們被訓練得再無夢想，無追求。“女性奧秘”使得婦女解放運動在四、五十年代不僅停滯不前，甚至發生了“回潮”。

祖母路易斯身穿仿迪奧新裙，坐在海邊寫日記：我希望瑪汀好好唸書，得到應有的教育，她個性很強，一定能成功

02

祖母路易斯的離家出走，是她對“女性的奧秘”的反抗

而在大西洋彼岸的法國，

電影《秘密日記》中，祖母路易斯生活在50年代，正好是“女性的奧秘”時代。此時的她30多歲，出生在20年代。路易斯的家中沒有僱傭保姆，所有生活日常，如洗衣做飯，接送孩子等等都要靠她一人完成。路易斯的孃家，家境優渥，她嫁的男人也是事業有成的裁縫，她過著典型的中產生活，

她異常美麗，妝容精緻，穿著考究，高跟鞋永遠在腳上，從不穿長褲，女性特徵十足。當迪奧推出一款新式連衣裙後，沒過幾天，她的丈夫就為她做了一模一樣的裙子。在旁人眼裡她是幸福美滿生活的象徵。

可是她眼神裡那抹淡淡的憂傷根本藏都藏不住。路易斯，你怎麼啦？

天天精心打扮的路易斯

毫無疑問，路易斯遭受著同樣嚴重的問題：“由廚房、臥室、性、孩子、家組成的，使婦女感到心滿意足的世界是婦女舒適的集中營，是對婦女最有效的壓迫方式，婦女們成了這種集中營的犧牲品。”

從影片中三個片段可以看到那時的婦女是多麼困惑。

50年代的法國，不允許婦女以自己的名義到銀行開戶

《秘密日記》中

有一段劇情，路易斯請求丈夫讓她與他一起聯名開戶，當時她說，“我不想每次為了一點小錢都伸手跟你要”。意思是，我需要花錢，就去銀行取。

看吧，婦女的公民權利狀況，在當時竟然是這樣。沒有經濟獨立，哪來人格獨立。

路易斯向老公請求開一個聯名戶頭

路易斯去銀行取錢

丈夫完全不允許她有自己的個人愛好

路易斯想去丈夫的裁縫店工作，被丈夫婉言相拒。但是，丈夫卻要她去照相館照張相片，用來掛在店裡，既是幸福的炫耀，也是功利的算計（供眾人意淫）。

路易斯跟丈夫請求一起工作

結果丈夫卻拿做新洋裝的事情把話題岔開了

路易斯捧著丈夫的手，說：“對不起”

路易斯想學英語，就自己坐火車到鎮外參加學習班。一天，當她和女兒瑪汀在一起用英文談笑時，路易斯的丈夫走進來，陰沉著臉，命令她以後不許再去學習，免得鎮上的人閒言碎語。

後來，路易斯對照相發生了濃厚興趣。她從照相館借來一部相機，拍家人、拍食物、拍大海、拍沙灘。這次，她的丈夫不僅勒令她停止拍攝，甚至還一把奪過相機，摔倒地上。相機細碎一地。

路易斯的臉立時蒼白無血色，眼睛裡充滿了絕望的神情。

女兒告訴媽媽不能坐在沙灘上，會弄髒爸爸做的新裙子

連女兒瑪汀也埋怨路易斯

更令路易斯痛上加痛的是，女兒瑪汀（也就是奧黛麗的母親）經常站在丈夫這邊指責她，瑪汀的眼中，路易斯不是好女人——太作。

終於，路易斯下定決心離去。臨走前，她收拾好行李，還去銀行取了存款，她對銀行經理謊稱道，要買一輛新車送給丈夫當禮物。

從此，她彷彿人間蒸發了。路易斯的丈夫，也即瑪汀的父親、奧黛麗的祖父告訴家人和鎮上所有人，他的路易斯離家出走了。

我想走，可是去哪兒？

路易斯代表了那些終於覺醒的婦女，準備開展反擊了。

路易斯始終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她經常開導瑪汀：你的性格堅強好勝，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好事。她告訴瑪汀，女人一定要有工作，即使薪水菲薄也沒關係。其實，這也是她對自己的激勵。

路易斯經常教導女兒，長大後做一個獨立女性

03

第二代女人瑪汀是擠入男性社會的“女強人”

隨著《女性的奧秘 》的出版，掀起了第二次聲勢浩大的婦女運動浪潮，婦女們意識到，該是向傳統性別角色分工挑戰的時候了。

《秘密日記》中

路易斯通常都是在看時裝雜誌。第一代的女人在“幸福的家庭主婦”光環下或麻木、或痛苦、或精神萎靡、或覺醒。然而，她們的下一代卻幸運許多。

儘管《女性的奧秘 》著重於對戰後15年間的婦女跟蹤觀察和分析，但出版於1963年。如果，這本書再早10年出版的話，或許電影中還會出現路易斯閱讀該書的場面。

第二代瑪汀是名成功的醫生

影片中，作為家中長女，瑪汀自小就學著父親或男人的口吻埋怨、指責母親路易斯，因為路易斯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慾望，完全不同於別人家的母親。

一天，瑪汀和弟弟放學回家路過沙灘，看到母親路易斯一個人坐在沙灘上，一臉茫然地望著不見邊際的大海。此時，路易斯正穿著丈夫為她親手縫製的藍色迪奧連衣裙，瑪汀便走上去，對母親說，你竟然這麼珍惜爸爸做的裙子，云云。

其實，十幾歲的瑪汀，內心也是矛盾的。一方面，路易斯對她的開導和啟蒙，並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她認真學習，書念得好。另一方面，在男性為重的世界裡，她不得不學會男人的遊戲規則。

在這種矛盾心理中長大的瑪汀，從“舊”時代走過來的瑪汀，最終成為一個事業有成的醫生。

瑪汀的丈夫是位和藹溫柔的男人，對她的強硬很包容，常常化解家庭矛盾

瑪汀的家庭關係正相反，她一心撲在病人身上，事業比其丈夫顯得更成功，丈夫則更像是成功女人背後的那個男人。

瑪汀性格像刺蝟一般堅硬，家庭事務都是她拿大主意，而丈夫總是和顏悅色，溫柔體貼，一副與世相反差的圖畫。

瑪汀自母親路易斯離家後，對弟弟就有著母親般的責任，所以長大後的弟弟，對瑪汀唯唯諾諾，也是一個具有溫柔敦厚性格的男人。

從瑪汀身上，你能看到與路易斯同樣的精緻外表，高跟鞋、彩妝、理髮店吹過的頭髮、合身的衣裙，注意，是裙子，不是長褲。

瑪汀在男性世界裡獲得一席之地，是個女強人

瑪汀代表了反“女性的奧秘”運動後，那些透過自身不懈努力，在男性世界裡獲得一席之地的“女強人”們。

所謂“女強人”是指，正因為她們深知成功來得不易，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所以，作為倖存者和受益人的她們，給自己周身圍上了堅硬的外殼。而這層外殼，又迫使接近她的人不得不小小翼翼，以免引發不快和衝突。

跟所有人差不多，第三代奧黛麗平時穿著隨意

04

第三代女人奧黛麗的“出走”，性質截然相反

影片中，70後，高學歷的奧黛麗很早離開父母和法國，隻身前往加拿大工作和生活，現在，她居住在多倫多。

由於措施不當，未婚先孕，她還未理清頭緒該如何選擇，所以索性跟公司請假，回法國小住。

奧黛麗也是長期離家在外，但是這種出走的性質與祖母路易斯的時代，其含義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年輕人在生活和工作方式上的選擇越來越多樣化了。

奧黛麗的外表也是隨意的，除裸妝或素顏，披頭散髮不說，上半身總是加大碼的外套、風衣和體恤衫搭配；下半身闊腿褲或工裝褲，與涼鞋相伴。這種形象才是我們日常的真相，對比祖孫三代女人的外表，還是奧黛麗能讓人放鬆下來。

奧黛麗與侍者相識

我固執地認為，除非工作環境或你的家是城堡，才有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必要。而跟裙子和高跟鞋相比，長褲與低跟鞋或許更有檔次。

身為現代職業女性的奧黛麗，即使只在法國短暫休假，也執意要對祖屋的廚房加以現代化改造，她買來自動洗碗機，個頭還挺大的。導演想借此呈現科技對職業婦女的幫助，當然還有為下一步劇情的發展做鋪墊和設懸。

此外，片中有一段劇情講的是，奧黛麗與年輕的酒吧侍者發生了一夜情。早上醒來後，奧黛麗用手指在年輕人的胳臂上輕輕滑過，說道：“你的面板真好！”這段劇情真的意味深長。

加拿大前男友得知懷孕的事情，趕到法國，表示可以結婚

而當奧黛麗腹中孩子的爹從加拿大飛過來找她的時候，奧黛麗跟他說，我們倆不合適組成家庭，那意思，我可以獨自撫養孩子。

奧黛麗代表了在開明的時代背景下長大的婦女，她們完完全全地活出“自我”來。

奧黛麗認為倆人不合適組建家庭，最後還是送走了加拿大藝術家前男友

05

不要僵化看待女性主義運動

《女性的奧秘》中描述了普遍的早婚早育現象，女孩子在高中時，也就是13歲左右，就開始談戀愛，而家長也不反對，甚至支援。待高中畢業後，許多女孩兒不再接著上大學，而是步入家庭和廚房。

說實在，這也從側面解釋了許多描寫那個年代的高中生影片的底層邏輯，高中畢業舞會或許就是尋找佳偶的最好機會，難怪做父母的不僅不反對、不擔心，相反，還千方百計把女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秀色可餐。

從影片中人物的年齡分析，我們可大致推算出有趣的結果來：

20後的路易斯，在20歲+的年齡段，便生下一兒一女，算早婚早育。

40後的瑪汀，在30出頭時，生下獨女奧黛麗。

70後的瑪汀，在30出頭，未婚先孕。

第一代路易斯，是覺醒者，用離家出走的方式，從而對“女性的奧秘”進行反抗。

第二代瑪汀和第三代奧黛麗，則是是婦女運動的受益人。

早婚早育的第一代人

感謝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她們讓女性走出性別困惑，爭取平等工作的權利。時代確實大踏步地發展著，現在的社會更包容和更多元化，而婦女們更是有了長足的進步。

當下，許多男性也不再強裝“孔武有力”，他們展示出軟弱的一面，流淚的一面。而女人呢，也開始學會接受男人不“MAN”。

甚至有男性抱怨，每當他們帶娃出門，都要贏來大量的誇讚和圍觀。他們已經認識到，帶娃或許也是男人的責任。

其實，“婦女解放”離不開男性的理解、支援和配合。現在，許多男性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尤其在北歐，“家庭煮男”到處可見——真正和諧的男女關係應當如此。

陪孩子玩的父親越來越多

隨著社會配套機制日益完善，隨著“軟性工作”機會日益增多，越來越多的婦女找到了在自媒體工作和家務勞作之間的平衡。相信女性在未來會得到更多施展才能抱負的機會，更多實現成功和卓越的可能。

前今天母親節時，PAPI醬曬娃訴說當媽不易，結果上了一天的熱議。這說明：一方面，還有少數人對婦女解放理解片面，她們對PAPI醬進行謾罵；另一方面，更多的人則覺得無所謂，你想怎樣都好。所以不久一天的熱搜嗎？

你可以選擇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也可以邊工作邊顧家；甚至你還可以擔負養家餬口的重任，把後方交給丈夫。

真正的“婦女解放”就是什麼選擇都是正確的，理所當然的，只要你願意。

如何使用“權利”，也是一種權利。

不要陷入僵化的模式中，作繭自縛。

結束語：從劇尾反轉想到的

夾在筆記本里的一沓鈔票

最後，劇透一下，導演給影片結尾安排了反轉劇情，路易斯在準備出走的當天晚上，被她的丈夫殺害了。她丈夫逢人便說，路易斯離家出走，是個可惡的女人。

瑪汀回憶道，路易斯什麼行李都沒帶走。那天晚上，父親很晚回來，渾身上下都是泥巴和草屑。到家後，把行李一把火統統燒光。

路易斯臨走前，給孩子們留下最後一篇日記

至於日記本中那沓鈔票，她們推測應該是路易斯從銀行取出來後，回到家中，準備寫下最後一篇日記，並留給孩子們。

孰料，錢尚未來得及裝進皮箱裡，丈夫就回家了。慌忙之中，她把鈔票夾到日記本里，並隨手塞進了洗碗櫥的抽屜。而抽屜太滿，日記本就從抽屜後面的縫隙掉落到櫥櫃與牆壁的夾縫中。

丈夫聽說妻子從銀行取了一大筆錢後，立刻趕回家中，路易斯慌忙把筆記本塞進抽屜裡，就是他丈夫身後的抽屜

路易斯的死，提醒我們要珍惜身處的偉大時代。她是那麼渴望一份工作，哪怕薪水菲薄。

當今社會是提倡多元價值論的社會，無論男人還是婦女，對社會的責任感以及對生活的使命感依然只能來源於創造性的勞動。讓我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才幹，從自己的能力和實際需要出發，設計出一個美好的藍圖。

（全文完）

歡迎關注@蝴蝶飛舞Butterf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