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年選｜評《碎玉投珠》：一塊雕花“小甜餅”

《中國網路文學雙年選（2018-2019）》

灕江出版社

“北京大學網路文學研究論壇”分男頻、女頻各推選十部優秀作品，並由灕江出版社出版《中國網路文學雙年選（2018-2019）》（男頻卷/女頻卷）。“雙年選”欄目將陸續為大家推送2018-2019年的上榜作品。

一塊雕花“小甜餅”

——評北南《碎玉投珠》

甜寵 耽美 古玩

點評人：高寒凝

自2016年以來，女頻網文圈甜寵之風驟起，至今方興未艾。由此衍生出的新興型別“甜寵文”，則著意摒棄了跌宕起伏的劇情設定與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轉而以二三主人公日常相處過程中甜蜜瑣碎的生活細節連綴成篇，因長度適中（30萬字左右）且閱讀感受輕鬆愉悅，也被讀者們愛稱為“小甜餅”。《碎玉投珠》的作者北南，正是因穩定出產品質上乘的小甜餅而廣為人知。因此，要討論她的創作，便不能不釐清“小甜餅”這個概念。儘管《碎玉投珠》實在是北南作品中風格較為特殊的一部，早已逸出了“小甜餅”的標準規格，但仍不妨將其視為絕佳的參照系，以錨定這部作品在整個女頻網文史中的位置與淵源。

關於“小甜餅”，目前尚無公認的準確定義，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並不指向任何現實中存在的糕餅點心，而是對“甜寵文”的一種泛稱

。

其中“小”字既指篇幅上的短小，也指題材、格局、設定以及立意上的“純粹”與“簡明”；“甜”字則暗示了它的功能性，即透過對一系列甜美日常生活細節的密集展示，來確保讀者對“糖分”的足量攝入。它可以被視作某種具備安慰劑效果的抗抑鬱藥物，在自我取悅之餘，更藉此抵抗各種可能的負面情緒——與可口可樂的新晉暱稱“肥宅快樂水”頗有相通之處。

正由於構造簡單純粹且功能性極強，“小甜餅”也很容易被遵循傳統觀念的文學批評所詬病。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類作品的確存在故事結構鬆散簡陋、人物形象扁平、題材重複、用詞淺白、情節同質化等等問題。但只要略微轉換視角，便也不難發掘出其中所蘊含的，某種現代食品工業的生產邏輯：

為滿足讀者對作為快消品的“小甜餅”的海量需求，首先要保證的，就是原材料的簡單易得與足量供應（題材集中於校園、職場）；其次則應儘可能將製作工藝簡明化、標準化、流程化（結構簡單、人物扁平、用詞淺白）；

在生產過程中，更需做好品質控制，以確保消費者買到的不同批次的貨品，都能保持相對均等的口味與質感（情節同質化）。

然而《碎玉投珠》這部作品，寫的卻是玉器行與古玩圈的那些事兒。這一起手，就似乎撐破了小甜餅的格局。但作者卻無意寫遍古董行內的熙熙攘攘、眾生百態，就只拈著最根本的真偽之辨，再將那一真一偽，具象化為兩個傳奇人物：“鬼眼兒”張斯年和“鬼手兒”梁鶴乘。他們一人擅長掌眼，一人專攻制偽，又分別收了兩位主人公丁漢白、紀慎語為徒，四人組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玩兒了一圈見招拆招。雖能借此窺見古玩江湖的一角虛影，但終究只是借力打力，沒真打算往深處寫。

說到底，這看似是滿篇玉器古玩，也無一字真寫玉器古玩。不過是尋個由頭，寫這幾位同門師友之間，日常生活中的朝夕共處與相交莫逆。可貴的是，小說尤其肯在細處做文章，總能將那人與人之間的諸般惺惺相惜，都絲絲縷縷地、編織進畫筆刀尖之上你來我往的比拼較量：

南紅珠上靈光一閃，惹來畫像石前鋒芒盡出，芙蓉石掩了芙蓉面，雞血印才凝出赤誠一片肝膽相照。到最後，你結珍珠扣，我雕白玉佩，器物後面隱著人物，刀法之中皆是緣法。往來行止，無一處不蘊著自在風流，言談之間，也常有機鋒迭出。

這落筆處的細密心思，遣詞造句間的水磨工夫，就極難得。是蘇式點心的技法，精緻考究，應時而為。但即便是如此這般，費盡了心思，拿花梨木模具脫出滿紋的小方糕來，入了口，卻也不是真正的蘇式點心，還是那塊小甜餅的滋味。又或許，其實口感已經有所不同，但做的人、吃的人，終究只當它是小甜餅，好吃解饞就夠了，除此之外，都多餘。

《碎玉投珠》主題曲《玫瑰先生》

除了寫法上的用心，小說在情節脈絡之間，也處處隱藏著突破小甜餅既有框架的衝動。就只紀慎語學的這制偽手藝，在古董行裡便是不折不扣的屠龍之術，懷璧其罪，又如何能夠善始善終。乃師乃父，皆是前車之鑑。層層鋪墊之下，至結尾處，戲劇衝突本已如弓弦滿開，然而作者卻不敢真的崩斷了這根弦，反而緩緩鬆脫，小心避開所有緊要關節，安排了一連串看似激烈實則無關痛癢的濫俗鬧劇，將整篇小說的格局，強行壓制在了小甜餅的範疇之內。這古董行裡，所有的猙獰殘酷之處，也終歸成了雲中鱗爪，不見迷蹤。

也就是說，《碎玉投珠》其實是一塊用著本不適合做成小甜餅的原材料，以對小甜餅而言過於精緻的製造工藝，煞費苦心方才做成的，小甜餅。

相較於標準的小甜餅，《碎玉投珠》似乎頗有優越之處，但這非但不能改變它小甜餅的屬性，反而暴露出其文與其質之間，因難以匹配而生出的違和感。儘管崎嶇迂迴，作者仍然選擇了這樣的創作路徑，這已很難說是慣性所致，還是為了迴應既有讀者群體的閱讀期待。

而小說與甜寵文創作正規化之間的撕裂與復歸，亦在一次次撼動型別規範的同時，昭示出其強大的統攝力。

最後，你終於拿起這塊香甜又精緻的雕花小甜餅，看一眼面上雕著的花，竟是如山如海的玉石擺件，影影綽綽的古玩江湖，和那江湖裡的風流人物與風流雲散。

再嘗一口，咂摸出悠長的甜味兒，卻是漢白玉佩珍珠扣，與爾同銷萬古愁。

【《碎玉投珠》作者簡介】

南北微博超話頭像

北南，因創作甜寵文而聞名的新晉人氣作者，自2016年起開始在晉江連載小說。名下大部分作品，如《非常關係》（2016，晉江文學城）、《原路看斜陽》（2016，晉江文學城）和《安知我意》（2017，晉江文學城）等，都是情節簡單明快，文風輕鬆幽默的所謂“小甜餅”（甜寵文的愛稱）。除此之外，作者還曾以“桃心騎士”為筆名，在文學網站公子長佩連載過娛樂圈文《百年不合》（2016）。

【作品簡介】

晉江文學城中《碎玉投珠》的封面

《碎玉投珠》2018年1月11日發表於晉江文學城，2018年3月28日完結，共計31。4萬字。作品連載期間因男主丁漢白張揚灑脫的性格而受到廣泛關注，常與同期連載的幾部作品的男主，如《AWM》中的祁醉等並稱，是女頻讀者所津津樂道的“網紅組合”。縱觀2018年度的女頻網文，《碎玉投珠》無疑是一部話題性與寫作水準兼具的佳作。

【故事梗概】

老字號玉器店“玉銷記”的少東家丁漢白，玉雕手藝超群，性格張狂中不失磊落，只看不起不學無術之人。丁父因去往揚州奔喪，歸來時帶回了亡友的私生子紀慎語，認作義子，兼傳手藝。紀慎語寄人籬下，處處藏拙，反為丁漢白所不齒。兩人針尖對麥芒，幾個回合下來，才互相探明瞭實力。後來二人又各遇名師，丁漢白學著給古董掌眼，紀慎語則撿起乃父手藝，繼續深造制偽功夫，陰差陽錯地在古玩圈裡，隔空過起了招……

選文出自小說的第6-11章，有刪節。寫丁父為了考較幾個小徒弟的手藝，故意毀壞了一塊丁漢白私藏的極品芙蓉石。丁漢白大怒之下，本不願再讓任何人經手這塊廢料，卻意外從紀慎語偷刻的一枚南紅小像中窺見他的真正實力，而紀慎語也在觀摩丁漢白現場修復畫像石後心生欽佩。兩個原本互不服氣的天才人物，終於決心聯手雕刻這塊被毀的芙蓉石，既是合作，也含著切磋試探之意。功成之日，芙蓉石脫胎換骨，變身一尊晶瑩剔透的“銀漢迢遞”擺件，自此之後，丁、紀二人便惺惺相惜，引為知己。

晉江文學城中的《碎玉投珠》

【讀者評論選編】

@朝暮星塵：

北南老師特別擅長在章節結尾來一段點睛的小情節，或者說設定一些小確幸，讓人感覺甜度和溫馨度指數飆升……人物也因為有愛而可愛，這篇文是現實世界和平年代的故事，沒有戰爭，沒有修仙文中的打打鬥鬥，沒有民國故事中那些大家族之間的較量，也沒有家國天下的運籌救世……明顯是專業行當裡的小品甜文。有悲嗎？其實有。有苦嗎？也有。但作者應該是主動地沒有將這些悲苦去放大，也沒有去塑造一個帶著仇恨、不滿的人物，保持了整篇作品的甜度和正能量風格。

（選自晉江評論區《從衚衕口出發的愛情與夢想》

http：//www。jjwxc。net/comment。php？novelid=3409200&commentid=451617）

@沈琅：

通讀下來，可謂處處皆伏筆……字裡行間都透著作者的用心，連雕刻的物件都有對於人物性格的展現，每個字都在為劇情和情感發展服務，這從南到北，一白一碧，一剛一柔，一靜一躁的緣分，早已天註定……文章粗讀時一氣呵成，十分暢快；細讀時妙趣橫生，彷彿在與作者對話。許許多多的小細節，構成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絕的好文。

總結起來，唯有二字——“用心”。

靠神轉折和流行梗堆積起來的作品，終究是空的，人物沒有靈魂。

寫好那些看似平凡的每一天，那些看起普通的一舉一動，才是最難的。

（選自晉江評論區《圓，妙不可言》

http：//www。jjwxc。net/comment。php？novelid=3409200&commentid=224019）

@跟著光：

北南老師的文筆還是一頂一得好，平淡柔和說故事，插科打諢講相聲，暖暖的，有一種煙火氣，很有代入感，看文的時候感覺融入了他們的生活，感受到了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戳人心窩。

我特別喜歡丁漢白的性格，與生俱來的大少爺氣質，人物形象非常豐滿。他自小天賦異凜，比他差的都瞧不上，碰到好的也懂得欣賞，他雖張狂卻識大體，正直又果敢，有志氣有抱負，也有滿腔熱血。

紀珍珠呢也是非常可愛了，有孝心知禮數，別人對他的好全記在心上，他是那種看似性子軟但卻十分堅定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人，一旦決定，就會不顧一切地走下去，不論結果，不計報酬，對古玩是這樣，對師哥也是這樣。

（選自晉江評論區《追文心動之旅》

http：//www。jjwxc。net/comment。php？novelid=3409200&commentid=283134）

@九步有妖：

宋應星《天工開物·珠玉》：“凡珍珠必產蚌腹……經年最久，乃為至寶”，所以師哥給珍珠起的這名真是絕了，先不說這名兒有多襯咱慎語的長相氣質了，首先就襯了慎語的經歷，小小年紀就經受磨難深知人情世故，就像珍珠的形成過程……少年堅韌原始的心被包裹在一層一層時間與痛苦打磨的美好氣質性格中，始終如一……看似綿軟乖巧下藏著的其實也是傲氣，而且那股子認真勁兒最是難得，內斂又倔絕，光華內蘊的珍珠、一心一意的珍珠、奮不顧身投玉的珍珠，真是最可愛的珍珠！

（選自晉江評論區《珠玉乃天生一對》

http：//www。jjwxc。net/comment。php？novelid=3409200&commentid=197467）

@毛概：

一時代有一時代的故事，《碎玉投珠》的故事發生於上世紀辭舊迎新的八、九十年代之際，彼時社會風氣漸開，曾經因階級話語被壓制的古典文化又得以復興，所以“瞎眼張”這個遭遇十年動亂終落魄的富家子捨命收藏的寶貝才得以重見天日，守舊端正的“玉銷記”在丁漢白、紀慎語的引領下方能重振，新格局的古玩市場也逐漸顯露雛形……重現上世紀八十年代”京味小說“中常見的風物文化浸蘊其中的雅趣生活，並以此作為小說裡佳偶天成的土壤，是本篇的推陳出新之處。器物之美在作者精微的視角下顯現出時間和匠心的底蘊，讓普通人能暫且從瑣碎不堪的人間現實中抽身而出。

（選自知乎，2019年4月24日）

@小胖丁：

師哥師弟拜的兩個師傅也是人設非常可愛，一個張半瞎有張鬼眼的諢號，古董市場上亦真亦假的貨一眼能看穿，另一個梁六指諢號梁鬼手，古董市場上造假的頂尖高手，一生和張半瞎鬥個不停，這兩個人分別在無意中收了那對師兄弟分別為徒，也是緣分啊，梁六指駕鶴仙去的時候老對手張半瞎還特地摔了一個那個年代價值10w的真古董為他送行的那幕真心淚目。總的來說這本書人設都設定的很好，各有特色，師哥張狂桀驁有擔當，師弟堅韌不離聰慧……

（選自優書網，2019年4月14日）

導引、簡介、節選：高寒凝

粉絲評論選摘：範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