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涵：清水河畔的博物“收藏家”

在慶祝建校66週年之際，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攜手計算機學院2020級碩士研究生、校園博物愛好者

王夢涵同學

，以及後勤保障部園林服務中心共同打造了一本屬於成電人自己的校園植物圖鑑

《河畔花語——電子科技大學生態校園植物圖鑑》

。目前，這本圖鑑已正式預售，即將同廣大讀者見面。

那麼，今天，小電就帶大家一起走近這本圖鑑的主編王夢涵同學。

01

王夢涵最早為人所知是作為一名博物愛好者在清水河畔和官微釋出一系列成電生物圖鑑。他製作的《電子科大貓貓圖鑑》《電子科大蘑菇昆蟲100種》《電子科大鳥類識別手冊》《電子科大佳木芳草一百種》被很多師生校友喜歡。

在這些圖鑑裡，那些平日裡因為總是無處不在而失去了存在感的一花一木，一鳥一蟲都重新擁有了迥異的模樣、獨特的習性和各自的名字，而不只是籠統地被稱為“花”“鳥”“樹”。

在為王夢涵豐富的博物知識和校園裡種類繁多的花鳥魚蟲感到驚歎的同時，這幾份圖鑑也在我們心中喚起疑問：那些有意思的博物愛好者眼裡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一個普通人和博物愛好者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在王夢涵看來，這些問題都有著簡單的答案，因為我們想要親近美的願望總是樸素的。

02

“我們就在主樓北邊那幾棵白色的花那裡見吧。”

決定邊走邊聊之後，王夢涵在微信上發來一個讓人感到新鮮的採訪地點和一張照片。

“就是這裡，那條小徑上有很多花。”

今年3月，電子科技大學官方公眾號發出了名為《喵喵喵！》的文章，王夢涵就是這篇成電貓貓圖鑑的作者。這是他成電生物圖鑑系列的第四篇，除了校園裡的貓咪之外，還有校園植物、鳥、昆蟲與蘑菇。校園論壇清水河畔裡也有他的帖子，每一篇都被設定為了精華帖。因為做的內容在學校裡的反響都很好，“甚至還引起了曾勇校長的關注。”

雖然博物愛好者王夢涵在校園裡小有名氣，但他看上去挺普通的。黑衣服黑包黑褲子，戴一副大框眼鏡，瘦且乾淨。

03

“看到湖中央黑褐色的那隻小小的了嗎？那是小鸊鷉（pì tī），剛剛那個很魔性的叫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王夢涵用手指向湖面上一群“鴨子”中的一隻（嚴格來說小鸊鷉並不是鴨子），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既沒搞清楚他說的是哪一隻，也沒聽到他說的魔性的叫聲。

“啊-嘎嘎嘎嘎-啊啊。”

王夢涵模仿了一段小鸊鷉的叫聲。但很快地，從那群鴨子的方向傳來一陣語調相同卻更加尖厲的“笑聲”。這簡直像是場魔術表演。“快看，（它）潛到水裡去了！”水面上的一處蕩起一圈圈漣漪，有什麼東西消失在漣漪的中心，但我沒看清。

我們走過紅木橋，繞到了湖的另一邊。這時我終於看到了那隻從水面下鑽出來的小小的“鴨子”，很難想象它就是剛剛那陣笑聲的主人。

“它的視力超級好，我上次站在這裡拿長焦給它拍照，對準焦距的時候看到它正直勾勾地盯著我。”此時此刻，我們兩個戴著眼鏡的近視眼正對著它品頭論足，卻看不清遠遠的那隻小鷿鷈是不是也在盯著我們。

這算是打開了王夢涵的話匣子。

“這個是七里香。但其實不是七里香，只是大家都這麼叫，正確的名字是木香花，我覺得這個名字反而好聽一些，七里香有點俗。”

拱橋邊有一叢兩人高的葦草，灰褐色的穗在風裡一點一點的。“這是斑茅，和甘蔗一個屬的，但它這個莖不能吃。如果你在四川境內坐火車，很多地方沿途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斑茅，特別好看。”

荷花池裡漂著綠色的水藻和枯褐色的蓮蓬，一隻長腳的白色水鳥沿著淺灘向前，腦袋後面有幾根彎曲著的長羽。“小白鷺。看到它腦袋後面那幾根彎曲的羽毛了嗎，那是它的繁殖羽，只在繁殖季節才長出來，看著真的有些仙氣呢。但它們應該也要飛走了，屬於南方的冬候鳥。”

“這棵是深山含笑，那棵是醉香含笑，都是木蘭科的。”我看著左右兩棵幾無區別的都開著白花的樹，一臉疑惑。“你可以聞一聞，它們的香味不一樣，但都很香。”

“然後背後這幾株還禿著的是李子，應該要再過一陣才會開花，這幾株李子是學校裡最好吃的李子，很甜的。”

《植物圖鑑》內頁

“那隻頭上有兩道黑色的是斑頭雁，是不是看起來很呆哈哈？它本來應該是冬候鳥的，但學校伙食太好不走了，現在跟著那群鴨子混。”在《鳥類識別手冊》裡，王夢涵給鴨子們的描述是“味道鮮美”。

“聽到那個一下一下的‘唧唧’聲了嗎？是白頭鵯。”這個聲音確實很熟悉，我告訴王夢涵，自己每天早上都是被這個聲音吵醒的。“哇，那也太幸福了吧，真好！”呃，我可能只是沒有那麼喜歡鳥，我這樣安慰自己。

圍著西湖繞了一圈之後，王夢涵和我回到了剛見面時的那條小徑，那裡還種著許多粉色的梅花。這裡比見面時更加熱鬧了，穿著漢服的同學在樹下拍照，男老師一邊在這小片梅花林裡踱步一邊講電話。

“你聽到蜜蜂的嗡嗡聲了嗎？”王夢涵說。

我在梅林間站住腳，果然聽見了四周包圍著的嗡嗡聲。這聲音很小，但又像是在轟鳴，聽到這聲音之後，我也能看到在錦簇間挪動著的蜜蜂們了。短短的一兩個小時裡，我曾經分不出區別的和未曾注意過的事物開始展現出迥異的面貌。這實在是令人感到興奮。

04

王夢涵老家在四川自貢。小時候家後面有一棵洋槐，到了夏天，溼熱的空氣裡都是洋槐花無法迴避的甜香味。這棵洋槐和家裡陽臺上養的曇花可能是王夢涵最早記住的植物，因為除了晚上開花，早上閉合的曇花一現之外，媽媽做的曇花雞蛋湯也很好喝。

王夢涵和媽媽經常爭論那棵洋槐是他們倆誰栽的，王夢涵堅持這是自己小時候栽的，而媽媽每次都會用“你那麼小的時候哪會種樹”來證明樹其實是其他人栽的。

雖然不知道這棵洋槐到底是誰栽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個時候王夢涵年幼的心中已經撒下了在自然裡看見美的種子。

王夢涵家裡有棵栽在花盆裡的銀杏，是在它還只有一點點大的時候，他從綠化帶裡的大銀杏腳下挖來的。銀杏是一種生長很緩慢的樹木，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多年，這棵銀杏也才一米多高。

王夢涵家附近還有一座小山，他不大的時候就經常去。山上有許多好看的花與草，一顆顆毛絨絨的、抱在一起的黃色小花；葉柄和鐵絲一樣，有著小小的可愛葉子的草；還有到了冬天也依然青綠的竹林。這種覺得它們可愛的心情產生在王夢涵知道它們的名字——鼠麴草、鐵線蕨和麻竹——之前。

王夢涵上小學時候從路上撿來的花瓣和葉片被夾在他的兩本《現代漢語詞典》裡。《現代漢語詞典》不夠用之後，家裡的《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也派上了用場。從公園花壇裡、人行道路邊還有忘記從哪裡挖回家的花花草草漸漸多到家裡和陽臺種不下，只好種在了樓棟前的綠化帶裡。一顆從路上撿回來的仙人球被放在家裡養了十年，另一顆撿回來的吊蘭長得又多又好，已經分了好幾株了。

但用熱情這個詞語來形容這些 “撿來的”行為其實並不準確，因為王夢涵很少專門為了收集而收集，他的動力更多地來源於樸素的親近美的願望。“就是很好看啊。”是王夢涵經常說的一句話。因為覺得美所以才會想要知道它的名字，查到名字的時候也會查到它的功效和背後的文化。知道它們的存在，想象它們也曾經被從前的人採摘、欣賞、食用，這些都使人心情愉快。

經過立人樓和品學樓之間那座短橋的時候，王夢涵指著橋邊一叢半枯的草說：“薏苡（yì yǐ），就是野生的薏米。它的果實是那種琺琅質的，很好看。寒假的時候我看周圍沒人，就順手薅了一點。”

“一點是多少？”

“不是很多吧，也就幾斤。現在收集這些都少了，以前還要更多一點。”

王夢涵現在的收藏比起塞滿了三本大辭典和自家陽臺的時期來說，確實是少了一些。除了這叢已經被薅乾淨了的薏苡，現在他的藏品還有一盒從主樓前面捕來的蝴蝶、幾罐各種各樣的種子、一罐蘑菇以及一罐四處收來的石頭。

王夢涵收集的一些蝴蝶

這些種子花瓣對王夢涵來說就像相簿一樣，想看看它們的時候就會拿出來。“像是花瓣凸起的紋路，種子外殼堅硬的質感和光澤，如果只是照片的話，很難體會到的。”

“但真的都是順手撿的，基本上沒有特意地收藏過。”

“除了石頭，石頭是找人買的。”

05

在王夢涵和我經過品學樓C區到布蕾德西點屋之間的小徑的時候，他看向停在一叢白車軸草裡的一小群有著粉色短喙的灰黃色小鳥。

“這些是金翅雀，它翅膀下面的羽毛是金色的，特別好看。我們等一下，等它們飛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我們的存在，小鳥們忽地起飛了，停落在不遠處的高枝上。在它們拍打翅膀的時候，我看到了它們剛剛藏在身下，如蝴蝶般豔麗的金黃色羽毛。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一隻在樹枝上停穩的金翅雀，在它小小的赤褐色眼睛裡，我看到了堪稱強烈的神情。其中的謹慎跨越了物種，是僅僅靠眼神傳遞出的一種訊號，而這訊號我一個從未注意過金翅雀這種鳥類的人都能讀懂。

在看過金翅雀藏在翅膀底下的秘密之後，我也立即對這些小鳥產生了不可抑制的喜愛之情。王夢涵覺得，這種喜歡就是博物愛好者們的共同特徵，為所有喜歡親近自然的人所共享，而知道有人和自己分享著同一種喜好是一件自然而然就能夠拉近彼此距離的事情。

從上初中的時候起王夢涵就會在百度回答別人“這是什麼植物/動物”的提問（“雖然不少回答現在回頭看都是在亂說”）。王夢涵最初在校園論壇上釋出的一篇校園鳥類手冊為大家所知，而他會在論壇上發帖，也是因為在偶然間看到有同學在問學校裡面都有哪些鳥，於是王夢涵才把自己在拍植物時候順便拍到鳥兒們整理了一番發到了論壇裡。

與其說這是一種“顯擺”，不如說在回答這些問題的過程中，王夢涵可以遇到和自己同樣對自然感興趣，喜歡自然美的同好。

王夢涵在向同學們分享博物知識

在發了幾次博物帖之後，王夢涵拉了一個成電博物愛好者的小群，“沒想到能有一百多個同學加入，活躍的同學也不少。”

王夢涵還在群裡認出了一個自己在農大本科時候就見過的ID，王夢涵知道他喜歡昆蟲，昆蟲圖鑑的那一部分就是與他合作的。“他是本科的時候就很喜歡昆蟲，但在成電沒找到同道，就透過自己農大的同學加了農大的社團。昆蟲圖鑑裡面那些晚上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他拍的。”

博物愛好者們產生交集的過程和他們喜愛的事物一樣自然。“大家願意在群裡分享自己看到的好看的花啊草啊什麼的，也會有其他的同學前去同一個地方‘打卡’。”因為一株草，可能沒有任何交流的人就這樣產生了交集。

就像他自己說的，“希望電子科大能擁有一個博物社團，讓更多同學能領略到自然之美，走近自然、熱愛自然、保護自然，一起來探索發現自然之美。”

“自然”聽起來是個有點正式且抽象的詞。但就像認出朋友的臉一樣，意識到自然可以被看見、被聽到、被觸控、被嚐到之後，它在你眼中就跟其他人不一樣了。畢竟，適用於與人交往的規律也適用於地區：瞭解得越多，愛就越多。

06

再一次和王夢涵見面時，西湖周圍的櫻花和木蘭已經開敗了，四處都尋不得長出仙羽的小白鷺，彼時禿著的李子樹也開花了，是那種混著嫩芽的、密密麻麻的白花。

當問及王夢涵最近有沒有什麼出行計劃時，他說自己只想在學校裡待著，和四處亂跑的知名博物博主無窮小亮委實不太一樣。

他本科的時候，雖然也去過海坨山、西雙版納等美麗的地方，但與那些為了看某一種花就橫跨大半個中國的同學還是不太一樣。去海坨山是因為那裡之前是國家自然保護區，有很多那裡才有的高山植物。山裡的花因為海拔高，授粉昆蟲少，花型大都很誇張，顏色也都豔得發媚，像大花杓蘭、胭脂花、華北耬鬥菜，都十分好看。去西雙版納的理由就隨便多了，因為是熱帶，什麼時候去都好看。

“就算只是在學校待著，也還是希望時光能走慢點，等等我，好多東西都來不及拍呢！”已經研三的王夢涵說。

採訪、撰稿：滕世倫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